第九章 第二个地窖 (第1/2页)
铅灰色的云层像浸了血的裹尸布,沉沉压在草原上空。西北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警车挡风玻璃上,发出指甲刮擦般的尖啸,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摆动,在玻璃上留下两道模糊的弧线。陈建国将大衣领口又攥紧了些,指节因用力泛白——副驾驶座上摊着的失踪人口案卷宗,已被他翻得边角起皱,最上面那张牧民的照片里,笑容还凝在冻得通红的脸上,照片边缘贴着张便签,是小李标注的信息:“那顺乌日图,52岁,10月17日放羊后失联,妻子发现羊群散落在岗根塔拉坡下。”
“陈队,前面就是乌珠穆沁牧场旧址了。”小李的声音带着冻出来的颤音,警车碾过积满冰雪的牧道,颠簸得卷宗哗哗作响。徐丽霞在杭州看守所供出的线索里,贾文亮的藏身地精确到“第三排塌顶的土房”,可车窗外连绵的废墟在风雪中只剩模糊轮廓,断墙残垣上的冰棱足有半尺长,像一柄柄倒悬的尖刀。
陈建国突然抬手示意停车。“不对劲。”他推开车门,寒风瞬间灌进喉咙,刺得他剧烈咳嗽了两声。“徐丽霞说这里‘夏天能闻到羊膻味’,但你们看——”他指向远处一堵断墙,积雪从墙缝里溢出,“墙角的芨芨草长得比人高,根须都快顶破墙皮了,说明至少两年没人打理。可贾文亮三个月前还在这儿作案,怎么会没有生活痕迹?”
小李愣了愣,掏出保温杯喝了口热水:“会不会是徐丽霞记混了?她被贾**控制那么久,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。”
“她连贾**地窖的木板纹路是顺纹还是斜纹都能描述清楚,绝不会记错关键位置。”陈建国蹲下身,手套在雪地里扒拉了两下,指节叩击着冻硬的地面,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他突然抽出腰间的****,往积雪下扎了三寸深,挑出块暗红色的土块:“这是牲畜血凝结后氧化的颜色,含铁量高,所以呈赭红色,但方圆五十米内没有羊圈遗迹——说明这里只是牧场的边缘,是贾文亮故意抛出来的幌子。”
他起身眺望,目光像鹰隼般扫过废墟后方的缓坡,坡上覆盖的积雪比别处薄了些,隐约能看到裸露的黄土:“贾文亮要藏尸,必然需要隐蔽且干燥的地方。那片坡地背风,土层深厚,积雪融化快,符合条件。而且你们看,坡底有两道车辙印,是载重车辆压出来的,间距和贾**之前偷的松花江微型货车完全吻合。”
警车刚绕到坡后,就见一间破房的烟囱正冒着微弱的青烟,烟柱在寒风中歪歪扭扭地往上飘,很快消散在云层里。陈建国立刻抬手示意分散包围,民警们踩着深雪悄无声息地贴近,积雪被压实的“咯吱”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,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。
“行动!”带队民警一声令下,破门声与玻璃碎裂声同时响起。房内瞬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一个瘦高个身影撞开后窗,刚要往下跳,就被埋伏在窗下的民警扑倒在雪地里,积雪溅了满脸。
“别碰我!”贾文亮挣扎着翻起身,慌乱中从靴筒里抽出把锈迹斑斑的猎刀,刀刃上还沾着干结的油污,他一把架在了自己脖子上。刀刃划破皮肤,渗出血珠,在惨白的脸上格外刺眼。“我哥说了,被抓就自杀!你们再过来我就抹脖子!”
“冷静点!”民警举着盾牌慢慢逼近,“现在坦白还能算自首,自杀就什么都没了!”
贾文亮的眼神涣散又狂躁,像受惊的野狗,握着刀的手剧烈颤抖,喉结上下滚动,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淌,显然在极力克制崩溃的情绪。风雪从破窗灌进来,掀起他沾满油污的棉袄,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蓝灰色毛衣——陈建国的目光骤然一缩,那毛衣领口处的补丁是菱形针脚,用的是少见的藏青色绒线,和三年前讷河失踪的织补匠老张的手艺一模一样。老张当年在街头摆摊,最擅长用这种针法修补毛衣,陈建国还记得自己的警服袖口就是找他补的。
“贾文亮,我是讷河公安局的陈建国。”他缓缓卸下配枪,放在雪地上推过去,枪柄在雪地里划出道浅痕,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,“你毛衣上的补丁,是老张打的吧?他女儿张桂芬去年考上了齐齐哈尔师范,天天在公安局门口等爸爸回家,冬天就裹着件旧军大衣,冻得手脚通红。”
贾文亮的刀顿了顿,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,喉结又动了动。
“你哥贾**昨天已经签了认罪书。”陈建国又往前挪了半步,目光精准捕捉到对方瞳孔的收缩——那是谎言被戳穿时的生理反应,“他交代了讷河地窖的31具尸体,连哪具尸体藏在哪个角落都画了图,但有个细节没说——你们在内蒙古杀的人,埋在哪里?”他刻意停顿,盯着贾文亮的嘴角,看那里的肌肉因紧张而抽搐,“老张口袋里有块银锁,是他亲手打给未出生的外孙的,刻着‘平安’二字,边缘还有个小缺口,你应该还留着吧?”
这句话像重锤砸在贾文亮心上。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,胸口剧烈起伏,握刀的手松了半寸,刀刃在脖子上又划开道小口子。陈建国立刻捕捉到这个破绽,声音陡然提高:“你以为杀了人没人知道?去年秋天,你在锡林浩特偷的那辆摩托车,车主是兽医***,他的药箱里少了两瓶***麻醉剂——是不是用来迷晕那些牧民的?***现在还在到处找那两瓶药,担心被人用来做坏事!”
“不是我要杀的!是我哥逼我的!”贾文亮突然嘶吼起来,眼泪混着鼻涕淌下来,在脸上冲刷出两道泥痕,“他说牧民身上带现金多,又偏僻,杀了没人发现……那老头反抗,我哥就用石头砸他的头,血溅了我一身……”
“那地窖里的人,还有活着的吗?”陈建国追问,语气陡然加重,目光如利剑般刺向贾文亮。
贾文亮猛地摇头,刀“当啷”一声掉在雪地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“没有了……都死了……后院地窖里,十七具……我哥说凑够二十具就换地方……”
民警立刻冲上去铐住他,冰冷的手铐铐住手腕时,贾文亮像泄了气的皮球,瘫在雪地里。陈建国走到窗边,望着坡下那片被雪覆盖的土地,突然对小李说:“带技术队去后院,重点查地窖周边三米内的土壤,贾**作案有个习惯,会把受害者的随身物品埋在入口三米外,用石灰掩盖气味。上次在讷河,崔道植老师就是靠筛土壤找到的钥匙,才确认了受害者身份。”
他说的崔道植,是公安部的痕迹鉴定专家,57岁的老人在讷河案发现场待了二十多天,在狭小恶臭的地窖里手绘三维勘察图,硬是从一堆腐败的尸体中找出了关键证据。陈建国至今记得崔道植说的话:“凶手再狡猾,也会留下痕迹,就看你有没有耐心找。”
后院的积雪被铲开后,果然露出块松动的木板,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土,显然近期有人动过。四个民警合力掀开木板,一股混合着腐臭与冰雪的气味瞬间喷涌而出,令人作呕,几个年轻民警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。小李捂着嘴后退两步,陈建国却已经举着手电筒蹲在窖口,光柱扫过地窖内部——尸体像码放的柴火般层层叠叠,有的还穿着厚实的蒙古袍,皮毛上结着白霜,有的则是工装外套,最上面一具尸体的手指上,还套着枚磨得发亮的铜戒指,戒指上刻着个“马”字。
“通知法医队,带氧气袋、筛子和防腐液过来。”陈建国站起身,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,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,“参照讷河现场的标准,每具尸体编上号,衣物、捆绑痕迹、随身物品都要单独记录,土壤分层筛查,一厘米都不能放过。崔老师在讷河连猪圈的干粪都筛了三遍,最终找到的麻醉剂药瓶成了关键证据,我们不能马虎。”
技术人员穿着防护服下到地窖时,小李突然在墙角的杂草堆里发现了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,封面沾着泥土,边角磨损严重。“陈队!这里有东西!”
笔记本被塑料证物袋装好递过来,封皮上印着“草原牧场”四个字,是用红色印油盖上去的,里面的字迹潦草凌乱,用的是铅笔,有些地方已经模糊。“10月12日,捡羊的老头,现金87元,戒指一枚”“11月3日,修路的工人,手表一块,上海牌”“11月20日,卖皮毛的,现金320元,银镯子一对”……每一条记录后面都画着个叉,到最后几页,字迹突然变成了奇怪的符号,像是用数字和字母拼凑的密码,比如“N37-12-E124-58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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