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幽谷遗孤 (第2/2页)
旁边的清风见师父神色变幻,忍不住再次开口,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忧:“师父,寂灭森林乃世所公认的绝凶之地,此子出现得太过诡异,其来历恐怕……恐牵扯极大因果。我们是否……暂作安置,避而远之?”他并非心性凉薄,实在是修真界中,因果之重,足以压垮宗门,倾覆王朝,由不得他不谨慎。
陈玄道人闻言,猛地转过头,目光如电,扫了清风一眼。清风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,后面的话戛然而止,深深低下头去。
“避?”陈玄道人嗤笑一声,脸上恢复了那副惯常的、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神情,“清风啊清风,你入门多年,怎的还如此着相?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这茫茫人海,浩瀚修真界,为何偏偏是苏容途经那里?为何偏偏是她听到了哭声?为何她不去别处,径直送来我这幽谷?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再次拔开葫芦塞,仰头“咕咚咕咚”连灌了几大口酒,任由清冽的酒液顺着嘴角溢出,沾湿了银白的胡须,显得豪迈而又落拓。
“这一切,皆是缘法!”陈玄道人将酒葫芦重重往腰间一挂,声音斩钉截铁,“既然缘法至此,让我陈玄遇上了,哪有往外推的道理?这缘,不管它是善是恶,是吉是凶,老夫接了!”
说罢,他再次俯身,伸出那根刚才探出灵力的手指,这一次,只是用指背,极其轻柔地刮过婴儿柔嫩的脸颊。
那婴儿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触碰,小嘴无意识地咂了咂,发出细微的“嗯啊”声,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从锦缎中挣脱出来,在空中胡乱抓挠了几下,竟一下子抓住了陈玄道人那根粗糙的手指。
就在那小手握住手指的刹那,之前那缕微弱的混沌气韵,似乎受到牵引,再次一闪而逝。这一次,感受更为清晰,那并非毁灭性的力量,反而带着一种包容万物、演化一切的生机与古老。
陈玄道人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,眼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,但那光芒旋即隐去,快得让低着头的清风毫无所觉。
“哈哈!好!好小子!”陈玄道人忽然放声大笑,笑声洪亮,震得静室梁柱上的微尘都簌簌落下,冲散了之前所有的凝重气氛。他任由那小手抓着自己的手指,另一只手叉着腰,显得快意无比。
“有种!抓着就不放了是吧?合该与老夫有缘!”他笑着,低头看着婴儿,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,有好奇,有审视,有决断,甚至还有一丝……期待。
“听着!”陈玄道人抬起头,看向清风,语气变得不容置疑,“从今日起,这孩子便是我陈玄的关门弟子!随我姓陈,单名一个‘明’字!”
他目光炯炯,如同两道温润却穿透力极强的月光,仿佛要通过清风,将这个决定宣告给整个天地:“‘明’者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望他心明眼亮,不被表象所迷;望他洞悉世事,不为奸邪所欺;望他明辨是非,持心守正;更要……明心见性,照见本来,不为外物所累,不为己身所困!”
“关门弟子……陈明……”清风心中巨震,他知道“关门弟子”在师门中的分量,那意味着师父将倾尽所有,将此子视为最终的传承之人。他不敢再有异议,深深吸了一口气,肃然躬身:“是!师父!弟子谨记!”
陈玄满意地点点头,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从婴儿的小手中抽出,又细心地为他掖好锦被。然后,他抱着酒葫芦,走到静室的窗边,推开那扇古老的木窗。
窗外,幽谷的景色扑面而来。远山如黛,云雾在山腰缭绕,近处古木苍翠,鸟鸣清脆。谷中流淌的雾气在晨光中变换着形态,仿佛有生命一般。
陈玄望着这片他清修了无数岁月的山谷,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云雾,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。他的语气变得低沉而缥缈,像是在对清风说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:
“清风,传我掌门令谕:此子陈明,身世成谜,关乎重大。在他成年之前,不得离开幽谷半步。关于他的一切,其来历、其资质、其与寂灭森林的关联,皆列为六术门最高机密。除你我与苏容之外,不得对任何人提及,包括门内其他长老弟子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,每一个字都如同刻印在清风的识海之中。
“是!师父!弟子以道心起誓,绝不泄露分毫!”清风单膝跪地,郑重立誓。
陈玄挥了挥手,示意他起来。他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,望着那变幻莫测的流云,仿佛能从中看到命运的轨迹。
他低头,又看了一眼榻上再次沉沉睡去、对一切浑然不觉的陈明,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,如同风中叹息般轻语:
“命运的齿轮……从这一刻开始,缓缓转动了。”
“只是不知,你这小家伙的到来,为这沉寂太久的人间,带来的究竟是照亮前路的新生之光,还是……席卷天下的浩劫之始?”
话音落下,静室之内,唯余婴儿平稳的呼吸声,窗外隐约的风声鸟鸣,以及那弥漫不散的、混合了酒香、檀香与奶腥气的奇特味道,共同酝酿着一场未知的风暴,与一段传奇的开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