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的稻草 (第2/2页)
命运的丝线,在城市的脉络中无声收拢。陈默追逐着李伟的迈巴赫,在一个又一个路口疯狂地逼近;张远驾驶着保时捷,在另一条路上漫无目的地狂飙,发泄着被压抑的兽性。三条本不相交的平行线,在酒精、愤怒和失控的驱使下,正以惊人的速度,朝着同一个坐标点——那个即将吞噬一切的十字路口——疾驰而去。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,混合着酒气和夜风的冰冷,预示着碰撞的无可避免。紧张感,如同不断拉满的弓弦,在死寂的午夜空气中,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。
十字路口,巨大的LED倒计时牌闪烁着刺眼的红色数字:3…2…1…
李伟的迈巴赫如同一条感知到危险的黑色游鱼,在黄灯闪烁的最后一秒,优雅而精准地滑过了停止线,汇入了横向车流稀疏的车道,丝毫没有减速。车内,李伟靠在后座,闭目养神,对身后即将爆发的灾难一无所知,也毫不在意。
陈默的网约车紧随其后,像一头红了眼的斗牛。他的眼睛里只有那辆渐行渐远的迈巴赫尾灯,酒精和仇恨彻底吞噬了他对交通规则和危险的本能判断。他看到红灯亮起,但大脑发出的指令只有一个:追上去!
几乎在同一时刻,横向车道上,张远驾驶的保时捷911,正以远超限速的速度冲向这个路口。他刚刚闯过一个黄灯,此刻面对鲜红的禁令,脚下非但没有刹车,反而因为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和酒精带来的虚幻掌控感,将油门踩得更深!他需要这种极限的刺激来填补内心的空洞,需要引擎的咆哮淹没林薇的嘲讽!“嗡!!”保时捷的引擎发出撕裂般的怒吼,如同一支离弦的红色利箭,悍然闯入了红灯统治的路口!也就在这一刻,陈默为了抢在横向车辆完全启动前冲过路口追上迈巴赫,猛地向右急打方向盘,试图从车流缝隙中穿插过去!
视野的盲区,酒精的麻痹,仇恨的驱使,以及另一个失控的灵魂……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。
陈默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疾速逼近的红色残影,他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,残存的求生本能让他脚下下意识地猛踩向刹车踏板——
张远在车子冲入路口中央的瞬间,也终于看到了那辆突然从左侧窜出、试图变道的网约车!他脸上的疯狂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,手指死死攥住方向盘,脚下将刹车一脚踩死!“吱嘎!!!!!”两道极其尖锐、凄厉到足以划破夜空的刹车声,混合着轮胎与地面疯狂摩擦产生的焦糊味,猛地炸响!
然而,太晚了。失控的惯性,加上过近的距离,让这两辆承载着不同绝望的金属造物,带着命运般的精准和残酷,猛烈地交汇——“轰!!!!”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,如同惊雷,在十字路口炸开!
保时捷坚硬的车头,如同重锤,狠狠拦腰撞上了网约车脆弱的驾驶室侧门!
金属扭曲、撕裂、凹陷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巨响,瞬间淹没了所有声音。网约车的车窗玻璃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轰然炸裂,无数碎片像凝固的眼泪般四散飞溅,在路灯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。车身被撞得原地旋转了半圈,驾驶室一侧严重变形,如同被揉碎的纸盒。
陈默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,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左侧袭来,安全带猛地勒紧胸口,几乎要将他割裂,头部和身体被狠狠掼向变形的车门框,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,眼前一黑,失去了知觉。鲜血从他额角汩汩涌出,迅速染红了破碎的玻璃和扭曲的金属。
保时捷也因为剧烈的碰撞而失控,车头损毁严重,安全气囊瞬间弹出,重重砸在张远脸上,他感到一阵剧痛和窒息般的冲击,随即也陷入了半昏迷状态,趴在弹开的气囊上,一动不动。
世界,在这一刻,陷入了死寂。只剩下扭曲的车辆残骸,弥漫的硝烟,刺鼻的汽油味,以及散落一地的、闪着寒光的玻璃碎片。
远处,那辆黑色的迈巴赫,在巨大的撞击声传来时,微微减缓了车速。后车窗缓缓降下一半,李伟冷漠地回头,透过遥远的距离,瞥了一眼那团在路口中央纠缠的、已然报废的钢铁残骸。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既无惊讶,也无同情,仿佛只是看到了一起与己无关的、微不足道的交通事故。随即,车窗无声升起,迈巴赫没有丝毫停留,加速汇入远方的车流,如同滴入墨水的雨滴,迅速消失在城市无尽的夜色之中。
猎人的座驾安然离去,只留下两枚失控碰撞的棋子,在这血淋淋的事故现场,走向未知的命运。第一卷的终章,在这刺耳的刹车声和巨大的撞击声中,戛然而止,留下无尽的悬念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。
凌晨四点半,城市尚未完全苏醒,但急救中心的走廊里却亮着惨白的光,弥漫着消毒水、血腥味和一种无声的恐慌。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,最终戛然而止,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推床轮子急促的滚动声,打破了医院短暂的寂静。
陈默被紧急推进了手术室。他浑身是血,额头破裂,肋骨可能骨折,更严重的是可能的颅内出血和内脏损伤,生命体征微弱。医生和护士围了上去,手术室的门上方亮起了“手术中”的刺眼红灯。
王静是接到交警电话赶来的。她穿着匆忙套上的外套,头发凌乱,脸上还带着奔波的疲惫和未干的泪痕。当她隔着手术室门上的小玻璃窗,看到里面医生忙碌的身影和床上那个几乎辨认不出、被各种仪器管线缠绕的丈夫时,她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。
一股复杂的、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。恨意还在,那冰冷的、被背叛的痛苦还在啃噬着她的心。可看着那具了无生机、生死未卜的身体,一种源自多年夫妻生活的、本能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不忍,还是悄然冒了出来。她没有哭,只是死死咬着下唇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眼神里交织着痛苦、茫然和一种冰冷的决绝。他要是死了……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,但随即又被另一个更残酷的念头覆盖:他死了,那五万块,还有我的委屈,找谁算?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,将脸埋进膝盖,肩膀微微颤抖。他们的命运,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,被悬在了这盏红灯之下。
事故现场,警察拉起了警戒线。扭曲变形的网约车和车头损毁的保时捷如同两头僵死的巨兽,沉默地诉说着刚才撞击的惨烈。汽油、玻璃渣、零星的血迹,勾勒出事件的轮廓。交警正在拍照、测量,试图还原事故经过。初步判断是醉驾和闯红灯导致的严重碰撞,但具体责任划分还需进一步调查。
林薇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。她不耐烦地拿起床头那部加密电话,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悦:“谁?”
电话那头是她的助理,声音紧张而急促:“林总,不好了!张总……张总他出车祸了!”
林薇的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,她坐起身,眉头紧蹙:“人怎么样?”
“人受了伤,昏迷了,正在医院,具体伤势还不清楚……”
助理的话还没说完,林薇便打断了他,语气冰冷而尖锐,带着毫不掩饰的优先级的考量:“我的车呢?那辆保时捷怎么样了?!”
助理显然被这反应噎了一下,才讷讷地回答:“车……车头损毁比较严重,恐怕……”
“废物!”林薇低声骂了一句,不知是在骂张远还是骂这倒霉的事故。她揉了揉眉心,脸上满是烦躁。张远的死活她并不真正关心,那不过是个不听话的、惹出麻烦的附属品。但这场车祸,尤其是牵扯到那辆昂贵的保时捷,以及可能引发的关注和调查,无疑给她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和潜在的声誉风险。她立刻对助理下达指令:“封锁消息,尽可能低调处理。联系保险公司和我们自己的律师团队,准备好应对交警和责任认定。医院那边,安排人盯着,别让他乱说话。”
挂了电话,她再无睡意,看着窗外依旧灰暗的天空,眼神阴沉。张远这个麻烦,似乎比想象中更难处理。
李伟和苏晴,几乎是同时在不同的地点,通过早间新闻的突发快讯,得知了这起发生在市中心十字路口的严重车祸。新闻画面里,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网约车和那辆熟悉的保时捷车牌,让两人心中同时一凛。
李伟正在他的公寓里用早餐,平板电脑上播放着新闻。当他看到保时捷的车牌和林氏集团的模糊标志,再联想到昨晚似乎确实有车辆在追逐他,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。他立刻关掉了新闻,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。陈默……张远……怎么会撞在一起?他嗅到了计划之外的危险气息。这两个底层和中层的棋子,以这种血腥的方式产生交集,无疑给他的“资产重组”计划带来了不可控的变量。他需要立刻评估影响,并做出应对。
苏晴则是在周正家中的客厅里看到的新闻。她穿着睡袍,端着咖啡杯的手在听到“网约车司机重伤昏迷”时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,咖啡险些洒出。陈默!那个她以为已经处理干净、再无价值的棋子,竟然以这种方式,重新闯入了她的视野,而且还牵扯到了林薇的丈夫张远!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爬升。她立刻意识到,这件事如果深究下去,可能会暴露出她与陈默之间的联系,甚至可能牵连出那五万块钱,从而引起周正或更麻烦的人(比如赵律师)的怀疑。她必须立刻切断所有可能的线索,确保火不会烧到自己身上。
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。在医院的红灯下,在事故现场的警戒线旁,在各自算计的巢穴里,所有人都被这起突如其来的血案联系在一起。棋子与棋子的碰撞,溅出的火星,已经开始燎向棋盘之外的猎人。混沌之中,一张更大、更复杂的网,正悄然铺开。第一卷的终幕,在弥漫的消毒水味、汽油味和无声的算计中,缓缓落下。而第二卷“裂痕之网”的序幕,也在这片混沌的黎明中,被悄然拉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