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2章 谁赢就帮谁,老马在崩溃 (第1/2页)
白天阳光炽烈,可暮春的夜晚随着风吹起,公社还是带着几分凉意。
马德福将披在身上的藏蓝色中山装穿好,踩着公社大院后门那条泥泞的小路,往废弃的农机仓库走去。
月光皎洁,照在地上像城里的路灯。
他加快了脚步,丝毫不怕踩进水洼里或者路坑里。
这条小路他走了十几年,闭着眼都能摸到仓库门口。
仓库的铁门虚掩着,马德福轻轻一推,大门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。
里面黑漆漆的,本来有几束手电光在角落里晃动,随着门推开发出动静,手电光顿时没了,只剩下两个暗红的烟头。
紧接着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,它的语气充满警惕味道:
“谁?报上名来!”
“我。”马德福压低声音回答,顺手带上了门。
手电光重新亮起并立刻集中到他身上,又迅速移开。
借着这短暂的光亮,他看清了仓库里的四个人:
李卫国蹲在墙角,手里捏着半截烟;于振峰靠在一堆破麻袋上,张会计坐在一个倒扣的木箱上,膝盖上摊着个小本子;韦全民则坐在一堆尿素袋子上。
刚才问话的就是他。
“怎么就你们四个?”马德福环视一圈后露出不满意的神情。
一听这话四个人立马开始抱怨:
“马主任,人走茶凉,你以前身居高位有些人在你眼前表现乖的很,如今你不是主任了,他们对你的态度可就不一样了……”
“对,先敬罗衣后敬人,他们臣服的不是你马主任,是主任……”
“马主任啊,今日不同往日,你以为王大龙、赵泽安、陈楷他们是什么好东西吗……”
马德福听的心里憋屈,却知道原因:“你们嚷嚷什么?怕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密会吗?”
“赵泽安他们那些人都在生产大队,他们不可能背叛我,也没胆子背叛我,他们肯定是来不及过来了,所以没来。”
李卫国嘀咕说:“既然你知道原因,干嘛还要问我们?干嘛还冲我们发火?”
马德福怒道:“我发火是你们不团结,我发火是因为你们到了现在还想着内讧!”
“如果你们团结,他钱进能在主任位子上坐到现在吗?”
“马主任,这么晚叫我们来,有啥要紧事?”韦全民有些不耐烦的问。
马德福没急着回答。
他走到仓库中央,踢开几个空木箱,清出一块空地,又从墙边拖来一个三条腿的凳子坐下。
凳子不稳当,他不得不把重心放在两条腿上。
“钱进那小子,最近蹦跶得挺欢啊。”马德福终于开口,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他妈的!”
仓库里顿时安静下来,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。
马德福不用看也知道,这几个老部下都在等他下文。
他们都是跟着他在供销社干了十几年的老人,从他还是售货员的时候就鞍前马后。
但他不想直接说出自己的主意,而是先扫视这帮得力干将:
“你们知道不知道,我很失望!”
“你们知道不知道,我以为你们有办法让这小子滚蛋的!”
“马主任,钱进是市里总社派下来的,有背景。”张会计为难的说,“我们这些人说是干部,其实还是农民,我们跟他硬碰硬怕是不妥。”
马德福冷笑一声:“背景?他钱进算个什么东西!”
“我在城里打听过了,他爹只是国棉六厂的一个仓库保管员,而且去年就死了,他娘死的更早,这样一个人你们害怕他背景?”
“要说背景得说我马德福!二十多年了,我从一个普通工人干起,最后进入供销社还成了主任,我没有背景?你们都知道我的背景!”
他说出调查得知的钱进父母身份。
却没说出钱进如今权势纵横泰山路,堪称泰山路教父这件事。
得知钱进没什么背景,四个人精神有些振奋。
马德福接着说:“再说了,我让你们跟他硬碰硬来吗?我一直说的要智取、要动脑子,你们要设陷阱弄他!”
“结果你们干了什么?妈的,你们什么都没干,王胖子还把自己弄进了监狱!”
“真是一群废物!”
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,凳子跟着晃了晃,差点栽倒。
韦全民眼疾手快地上去扶了一把,马德福顺势站起来,开始在空地上来回踱步。
“你们知道现在供销社成什么样了吗?”他猛地停下脚步质问四人,“钱进那小子想学我,想把供销社搞成他的一言堂!”
“到时候不管医药站还是食品店,不管回购站还是合营商店,谁上谁下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?”
于振峰啐了一口:“对,一点没错,他知道我们是你马主任的心腹,肯定不会放过我们。”
李卫国也点头:“他迟早对付我们!”
马德福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:“所以咱们不能坐以待毙。钱进想断了咱们的活路,咱们就让他在这供销社待不下去!”
“马主任,你有主意了?”韦全民凑近了些。
马德福没直接回答,而是转向张会计:“老张,你们合作商店账上还有多少流动资金?”
张会计翻开小本子,借着微弱的手电光看了看:“账面上一千二,实际能动的大概是七八百。”
马德福皱眉:“这么少?”
张会计无奈点头:“已经不少了,已经是我截留过的了。”
“你是不知道,马主任,他代替你当了主任以后就开始搞什么规章制度,把您定下的老规矩全废了!”
“调拨单要层层审批,仓库不让我们进,任何东西要进我们店里都得做好登记,钱一到账立马就会被赵大柱给弄走!”
马德福阴沉着脸说:“他这是防贼呢!”
李卫国幽幽的说:“上个礼拜我想去仓库多领两斤兽用葡萄糖,金海认为自己成了钱进的人,胆气大了、底气足了,非要我写申请再找钱进签字。”
“搁以前,我提一句马主任你的名字就完事,他压根不敢说什么。”
张会计问马德福:“马主任,您问钱的事干什么?”
“您不会是想在公款上动手脚吧?”
马德福露出高深莫测的架势:“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,我就不信他钱进手脚干净。”
“只要你把账本做的好一点,我有办法从经济上搞他钱进!”
张会计当场握紧了拳头。
你他么——你想搞钱进还是想搞我?我看你是准备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吧?
而且你这一千全是我张某人负责!
于是张会计毫不犹豫的说:“账本现在动不了,钱进查账查的最严格了,他跟你不一样,马主任,他是真懂账单的……”
“啥意思?哦,我不懂是不是?”马德福顿时拉下脸来。
张会计暗道这不秃子头顶的虱子,明摆的事吗?
不过他不敢说这话,最终悻悻的说了一句:“账单是大问题,造假困难查实容易,怕是轮不到上级单位查账,他钱进先查出问题来了。”
“是不是,于店长?”
于振峰闻言点头。
这事他必须得跟张会计站在同一条壕沟里。
因为张会计是他的会计,张会计的账单出问题也代表他的单位财务出问题。
于是他便说:“马主任,张会计所言甚是,这方面他是专业的,我们肯定要听你的,可他这样专业人员的意见也不能不考虑。”
马德福拍拍他的肩:“你放心,我自有安排,你俩不会出事的。”
“不过账的问题需要仔细研究,我们可以先干点别的。”
“这样老于,你负责联系大陈生产大队的陈拱桥,大陈家上下团结一心,这家伙又脾气暴躁还是咱自己人,到时候就说供销社新领导卡他们的尿素农药指标,让他们闹一闹。”
于振峰咧嘴笑了:“这个主意好,马主任就是厉害,就是有高招。陈大队那脾气,一点就着。”
“不过,这事我出面不合适,农药是李站长的工作,要不然让他去负责这件事吧。”
李卫国立马急了:“你他娘的!于振峰,你敢不听马主任的命令?我看你是想造反!”
“老李你别急,这事就得老于负责,你有别的安排。”马德福又转向李卫国。
“你去各双代店说一声,让咱们的人后面要‘不小心’把知青点和农民的劳保用品发混了。特别是那几个首都、沪都来的知青,给他们发最次的。”
李卫国会意地点头:“知青们本来就娇气,这一闹准得找他钱进讨说法。”
马德福最后看向韦全民:“你媳妇不是在妇联有亲戚吗?”
“让她跟她亲戚说一声,到时候在妇女代表会上提一提,就说供销社新来的主任看不起农村妇女,把最好的布料都截留又反售给县里各单位的领导干部家属了。”
韦全民搓着手:“这招狠,妇女们闹起来,够他钱进喝一壶的。”
马德福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老部下们,仿佛已经看到了钱进焦头烂额的样子。
他摸出火柴,这次给自己点了支烟,深深吸了一口,吐出的烟雾在黑暗中盘旋上升。
“这只是第一步。”他的声音变得阴冷,“等内外矛盾一起爆发,钱进处理不过来的时候,县里自然会有人说话。到时候,嘿嘿!”
他的话没有说完,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懂。
于振峰积极的说:“自店供销社这块肥肉,咱们吃了十几年,绝不会轻易让给一个空降的外来户。”
“马主任,”张会计突然问,“要是钱进察觉了咱的阴谋怎么办?”
“他好像,很敢于打人。”
马德福笑了:“那也得他先察觉了才行,你们别怕,他敢打你们,我会帮你们主持公道。”
“他会连你一起打。”李卫国低声说。
这是实话。
其他三个人咧嘴笑。
笑而无声。
马德福将手中烟蒂砸了过去:“显着你了?就你有嘴巴是吧?”
“告诉你们,他一个城里来的青年,懂什么农村的门道?供销社这潭水深着呢,他钱进连脚都没沾湿,就想当家做主?”
“自店供销社的天塌不下来,即使塌下来了也有我马德福顶着,有我在你们怕什么?”
仓库外突然传来几声狗叫,几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。
马德福示意大家别动,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,从门缝往外看了一会儿。
“没事,是野狗。”他松了口气,转身对众人说,“今天就到这儿,大家分头走,别让人看见。记住,这事只有咱们五个知道。”
众人纷纷点头,掐灭了烟头准备出门。
李卫国临走前犹豫了一下:“马主任,真要把事情闹这么大?有没有办法跟他钱进交换一下利益……”
马德福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:“老李,你忘了三年前是谁找关系帮你儿子安排进公社粮站的?现在咱们碰到了点困难,你就想当缩头乌龟?”
李卫国的脸色变了变,最终低下头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.……”
“那就按计划行事。”马德福的语气缓和下来,“等钱进滚蛋了,供销社还是咱们的天下。到时候,亏待不了你们。”
众人陆续离开,马德福是最后一个走的。
他站在仓库门口,望着远处供销社大院里的灯光。
他太熟悉那个地方了,那里有他曾经的办公室,但此刻却被鸠占鹊巢。
不过没关系。
钱进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,很快就会知道,在这片土地上,有些规矩比红头文件更有力量!
马德福紧了紧衣领,踏入夜色中。
风吹过路边的杨树,发出沙沙的响声,他感觉这像是社员在窃窃私语,传播各种钱进解决不了的麻烦消息。
接下来的三天,公社风平浪静。
马德福这边波澜起伏。
他被钱进使唤的跟个傻逼一样。
今天扛尿素明天大扫除,钱进没事干,专门盯着他操练。
他如今可算是了解到当年那些被自己排挤的员工什么感触了。
造孽呀!
遭罪呀!
到了第三天夜里他忍不住了,又把手下给召集了起来。
因为今天下班那会他听到了钱进跟金海的对话。
金海说:“钱主任,有几瓶农药过期了。”
钱进问:“怎么搞的?农药还能放过期?”
金海说:“都是马德福以前截留下来的东西,时间太长他没安排,我不敢动,结果给搞忘了。”
“不过农药过期也没事吧?饼干白糖过期是怕吃死人,农药本来就是要吃死害虫的,这样它过期以后岂不是效力更强?”
钱进说:“不对,能吃的东西过期就变得不能吃了,不能吃的东西过期就变得能吃了。”
金海说:“那我找害虫试试这些农药的效果不就行了?”
钱进说:“找什么呀?屎是他马德福拉出来的,屁股也得他马德福擦。”
“这样,明天咱找个理由逼他尝尝农药,看看他死不死就完事了。”
“他要是没死这药就得作废,他要是死了咱就说他自己对组织上的撤职待遇想不开寻短见了……”
马德福听到这里真是吓尿了。
他钱进比自己狠多了!
必须得赶紧弄他滚蛋,否则自己小命都要保不住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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