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地窖 (第2/2页)
祠堂铜钟猝然震响,惊飞檐下栖息的寒鸦。苏柒柒拽着女人冲向地窖口的瞬间,身后传来陶坛爆裂的闷响。月光下,女人掌心半幅靛蓝刺绣上的凤凰振翅欲飞,尾羽的隐线针法正是母亲独创的双面绣。刺绣边缘用血线绣着的数字430521,与女婴后背尚未结痂的烙印完美契合。
村东腾起的火光中,“少生优生“的标语在烈焰里蜷曲成灰。苏柒柒拖着女人钻进芦苇荡时,望见采砂船桅杆上悬挂的蓝印花布——那布料经纬间交织的栀子暗纹,与女婴襁褓的织法同出一辙。怀中的婴儿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啼哭,后背烙印在月光下渗出淡黄组织液,与账本上母亲名字后的“次品“批注同时刺痛视网膜。
冰面在足底绽开蛛网裂痕,船篷里伸出的溃烂手指正指向女婴眉心。王瘸子媳妇歪在凝结的血泊中,生锈的剪刀柄上缠着褪色的蓝线——正是母亲绣凤凰眼瞳时惯用的湘绣丝线。她僵直的手指间,泛黄信封上的“周翠兰“三个字被月光照得森白,邮戳边缘的血迹已凝成深褐。
晨雾漫过船舷时,苏柒柒在夹层翻出油布包裹的账本。1973年的名单上,“周桂枝“的名字后画着朵枯萎的栀子,备注栏里“双胎留女“的墨迹晕染成泪痕状。压账本的玻璃瓶中,干枯花瓣的脉络在暗红液体里舒展,与女婴后背逐渐清晰的烙印纹路同步搏动。
对岸传来的犬吠撕开晨雾,女人在船尾用顶针挑动脚镣的机关。当她哼到采茶谣第三个转音时,苏柒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——这是母亲被拖走前夜,用顶针在窗纸戳出的三短三长叩击节奏。女人溃烂的指尖划过婴儿后背,在血痂上勾勒出妇联公章的五角星轮廓,星光末端指向东南方的江面。
朝阳刺破云层的刹那,苏柒柒拆开蜡封信件。最新那封的血渍在“周翠兰“签名处晕染开来,与母亲绣品落款的朱砂印鉴渐渐重合。当“已掌握周氏家族贩卖人口确凿证据“的字样刺入瞳孔时,她忽然读懂母亲临终前用炭灰在墙上反复描画的图案——那根本不是疯子的涂鸦,而是用栀子花汁液绘制的妇联联络点地图。
江风突转方向,祠堂尖顶在晨光中崩塌成纷扬的尘屑。追兵的火把在岸边连成猩红长链,而怀中的女婴突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。东南方的江面上,七艘挂着蓝印花布的货轮正破雾而来,船头金线绣制的凤凰在朝阳下舒展尾羽——每根羽毛末端都缀着朵盛开的栀子,花瓣纹路与女婴后背的烙印严丝合缝。
桅杆顶端的妇联旗帜猎猎作响,苏柒柒望着掌心被血浸透的车票。1993年3月12日的日期在晨光中逐渐透明,显露出背面用隐线绣着的沅江航线图——每个渡口都绽放着母亲最擅长的双面栀子绣,而花蕊处密密麻麻的针孔,正与账本上的受害者名单一一对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