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普师二班的情深意长 上 (第1/2页)
两周的“开门办学”,我们七七届新生去高安县的伍桥公社修路。
等动员大会一结束,同学们马上回到教室,准备讨论具体方案……
我们二班是一群活泼的年轻人,不知谁带的头,唱起了电影《大路》里的插曲:“轰轰轰,哈哈哈哈,轰,我们是开路的先锋,不怕你关山千万重……”还有人在桌子上拍节奏,真不知道大家是兴奋了还是心里有不满。
喻班的夹生普通话又不断响起来,让大家安静,并请劳动委员杨同学来做具体安排。
这时,我们已经做了一个多月的同学们,没有了拘束感,特别是对大嗓门杨同学,他为人豪爽热情,心无芥蒂,每每安排值日生扫地,他都亲临亲为,天天边扫边唠叨,“我老杨自己家懒得打扫,现在别人以为我拿笔做先先了,其实是拿起了扫帚!”
大家都被他逗得很开心,要他回去,不用天天留下来,可他不放心,总还是最后一个离开,把一个干净的教室交给晚上来夜练的郑同学。于是,我们都亲切地叫他“老杨先先”,或者就是老杨。
老杨的具体任务听起来其实只有两点:第一,去伍桥有十二里路,需要我们自己走路去。第二,我们修的路长十五米宽五米。完成就自行安排。
我们的三人“联盟”开动了,蔡同学马上说:“我们都是从农村上来的,一个人可以抵上一个老农。”
郑同学也接着响应:“是呀,是老农的举手!”他第一个就举起了手。吹唢呐的安福也立即举手,原来“小小音乐家们”都是“老农”自诩呀。陆陆续续的,还有好几个男生也举起了手。
我们女同学没有敢举手的,戚祯代表我们说:“就做一个老农的支持者吧。”
我的手虽然没有举起来,却拿出了这几天琢磨出来的一首歌,《伍桥筑路歌》,当然没有“轰轰轰,哈哈哈哈,轰,”那么的雄壮有力,可也很活泼,
“333/5.3/631/2-/”,“同学们加油扛石头呀!”我就唱了起来。
游老师要我教会大家,作为我们班鼓劲的歌。
文秀后来偷偷告诉我,“刚开始唱你的这首歌,有点别扭,不过,唱着唱着,越唱越起劲了。”
事有不凑巧,我在“筑路大队”开拔的前一天,肚子痛了。这事说是说不出口的,可我又一定是走不动了,怎么办?我暗暗着急。
第二天一早,大家背着铺盖卷排队时,游老师只朝我看了一眼,就对我说:“你留下来,女同学的背包也留下来。”然后手一挥,让手里还多拿一杆小红旗的喻班,带领大家出发了。
游老师让我站在一大堆行李旁边等,他却一转身走了。我心里不由更焦虑了,会有车吗?不然,我一个人……
真的有车!没多久,就从食堂那儿转出来一辆公交车,停在我的旁边。游老师从车上下来,并招呼车上的几个人也下来帮忙,搬行李装车,并要我先上车去。我把自己的行李搬上车一看,车子里早塞满了东西,还有锅碗瓢盆和几袋米面。原来,我们是要自己带吃的去,“开门办学”也纪律严明,不拿群众一针一线。
我放好自己的东西,就赶快下车去帮忙,游老师摇摇手让我上车去休息。
老师就是不同一般的人,他只扫了一眼,就可以判断出来,我煞白的脸色后面有情况。可他一句都没有说,也不问,只是让我随车走。
我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是用眼睛一会儿看看他,一会儿看看那个不认识的司机。
等车要发动时,车前门口的台阶上已经站满了人,而我是站在后门口的台阶上,虽然稍微空一点,可也不怎么松动。车肚子里全堆满了铺盖卷,根本没有可以站的地方。
“等会儿,”,就在车门准备关上那一刻,冲过来一个人,拼命挤上后门,把我们后面几个人给推得严严实实的,紧紧地贴在一起,气都给憋住了。
我一看,原来是龙班长。他对我笑笑说:“对不起,刚才有事耽搁了,好不容易跑来赶上了车子。”
我们乘车去的几个同学,虽然没有长途跋涉的辛苦,可也给挤得难受。我本来就不舒服,加上车子一路颠簸。我就一心在控制自己不要呕吐上了。那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,就好像是挨过了一整天。好不容易熬到了目的地。我就像个病秧子似的,歪歪斜斜地找厕所去。
他们几个搭车的人,很快就卸好了东西,正坐在村民端出来的几条凳子上休息。
游老师看我很不得劲的样子,就告诉我:女生的住宿地就是车子旁边的队部里,伙房也在旁边,男生住在离队部大约五十米外的小学校里。并吩咐我赶快拿了行李,进去屋里休息一下。
正说着,一个妇女给我端来一大茶缸的热水,笑吟吟地说:“喝吧,学生家家的,吃不了这个苦。”
被她这么一激,我强行振作精神,挺直腰杆,想装没事人,对她笑着说“谢谢!”然后接过了茶缸,管他干净不干净,咕噜噜几口喝下去,人果然好多了。
我提着行李进屋,一看,也像插队那时候生产队派劳力输出那样,当地的接待就是在地上铺了两溜稻草。我没有解开行李,只是把铺盖放在那儿,又出来了。
在那队部门前,我们运来的伙食用品都被放进了灶间,只有我们女生的行李铺盖还堆在那儿。我注意查看了特地带来的手风琴与小提琴,几把二胡也安安稳稳地摆在一起,就彻底放心了。
学校的两个帮忙送东西的人又上了车,游老师也要随车回去了。他要参加学校的三天教学研讨会,然后再来。
他对龙班长说:这三天,你们两个班长负责组织大家去勘查:筑路的材料怎么采集,与需要建筑的那条路的情况。还有劳动工具,学校带来了一部分,不够就与村干部商量。
“这位是……“他转身介绍那个笑吟吟的妇女,“汪家村队委,刘主任。”
刘主任马上就客气地说:“我专门负责接待你们,吃住劳动,有什么问题就找我。”
车子刚开走,从简易公路上已经走过来第一个到达的同学。他满头大汗,背着行李,一手还提着脸盆等物品,可走得很快。
他是体育委员蔡新华。
我非常吃惊,一个上海人,这么急行军十二里,竟然是第一个到达,不比汽车慢多少!
他看见我已经在那儿了,也有点惊讶,但是,马上就绽开了笑容,可又因热得顾不上擦汗,那些笑纹里正在不断挤出来许多“水”,把眼睛“淹”成了“水帘洞”,睁不开了。
我赶快对他说:“你快擦擦汗哦。我是乘车来的,也刚到一会儿呢。你走得真是神速呀!”
我把刚才喝水的茶缸又倒了热水递给他。
他把手里的脸盆网兜放下,接过茶缸,又把脖子上的毛巾拿下来,又擦汗又喝水的,总算喘了一口气。
龙班长过来与他交谈了几句,就一起去男生住宿的地方了。
过了好一会儿,公路上冒出了一堆人,渐渐地,一堆一堆的人都到了。
女生们也来了,三三两两的,我就让她们去找自己的铺盖,解开行李铺床位。来几个就铺好几个……大约在下午三点半,最后的两个——戚祯与林苗步履艰难地终于走到了。她俩已经没有了谈笑的力气,跌坐在铺盖卷上,不会动了。
我知道她们爱干净,就从她们脚旁的脸盆网兜里拿出了她们自己的茶缸,给她们倒了热水。我们的队伍从早上八点集合,到现在下午三点半,那可是整整七个半小时呢。
戚祯微闭着的双眼,斜斜地看我,轻轻说了一句:“谢谢,二万五千步,终于走到了。”
我因为自己没有与同学们一起“长征”,真不好意思问:怎么走了那么久?后来,也是戚祯自己告诉我的,她们中午在一家饭店吃饭,休息了好久。还有个小秘密,三角五分一碗的米粉炒肉,美味无穷。
文秀与维琪早到了一个多小时。她们已经躺在铺好的“床”上,嘴里正在嚼着从学校带来的馒头。
文秀说她们路上碰到了一个熟人,是她以前插队的那个公社的一个老乡。维琪陪她一起聊天,耽搁了一会儿,不然早就可以到了。就是赶到这儿吃中饭也是可以的。
维琪也说,这点路不算什么,不过太阳照得人又热又疲劳,脚发软。
她们还说:一路上都是岔路,可是苦了喻班了,他顶着大太阳,在每个岔口上为同学们导向,等最后一个同学过去了,他又急行军,赶到下一个岔口去。他的脸被晒得红红的,比手里挥舞的小红旗还要红了。他本来不会说话,那就更累得说不出来话,一看见同学们就挥旗。他可是坚持到最后一个赶到的,起码是晒了七个半小时呢。
原来他的红旗是起这个作用的。可就是这种作用,红旗才最有号召力呢。
我为自己偷着乘车过来有点羞愧,不敢做声,就是听着点头。
维琪突然发现我的铺盖一直没有打开,她说,“你睡哪儿呀?”
我点着人数,女生十九个人,全部铺好了床。单单少了小芹,因她的母亲生病,“开门办学”的两周她都请假,回南昌去了。
我看到最靠里面的墙角有个空位,我就提着行李走到那儿去。
那个角落黑黑的,有一片霉菌斑,可见大家都有意避开了。我铺好被子,也想躺下睡一会儿,被那股霉味逼得只好翻在外侧,对着我旁边的林苗笑一笑。
林苗却恨恨地说:“早来的人挑好铺位,把不好的留给了我们。”
我只是又对她笑一笑,什么话也不接,闭上了眼睛。其实,我也累坏了。
正在迷迷糊糊地睡着,维琪来拉我起床了。她说:“快起来,生活委员来叫我们去隔壁吃饭了。”
“哦……”我浑身没力,懒懒地坐起来。
维琪知道我正在不舒服,所以得了个机会搭车来的。可是她搞不懂,我怎么没有先铺好床位,弄得挤在这么个角落里。
她见我不想说,就偷偷告诉我:她与文秀在铺位上放了手风琴与小提琴,让我把这两个没有鼻子的东西放到角落去,我可以搬到她们两个的中间。
我摇摇头,因为没有“做官经”的我,有一点是懂得的,要等别人都选好了,最后才可以轮到有个“官帽”的人。
维琪见我这么傻乎乎地坚持,也只好摇头,“谁像你这么笨的。”
当然,我还听到别的同学中另有一句话,有点挖苦味儿:还以为自己真是个官呢。
晚饭吃好后,差不多有一半人数的干部们,班委加组长,一起开了个会,确定明天上午,干部们都去勘查,汪家村的队长会来。而其余的同学们可以在家休息。
我们都是成年人,而且都是从农村出来的,所以,一个上午的实地调研后,整个方案就出来了。
我们要修的路,就在出村口东面一片坑坑洼洼的地方,虽然有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,可基本是荒草与碎石,好像伸展得很远,但不知道是通向哪里。
两个班长带着绳子,和杨同学,蔡同学一起。根据队长的要求,就圈出了一条路的范围。接着我们一起去北边丘陵地带,那里有个乱石岗,可以采石,旁边还有可以采土的地方,稍微远一些有一条锦河的支流,河道里有的是沙。
他们的确像老农,搞清楚了这些后,马上就分了干活的组。喻班长铺路组,蔡同学是运输组,老杨采石组,拉二胡的郑同学采土,吹唢呐的安福采沙。男同学们全部被分派到各组,而我们所有女同学,就自愿到各组去帮忙。
我本来想做个“铁姑娘”,可自己身体也不争气,只好就认了“女人”被照顾的怂了。
第二天,我们就全部投入了筑路工程。
喻班整理了一下路面,等着挑来的石头。他还耐心地为要修的路镶嵌拼搭出了路基的边沿。他的旁边,跟着林苗,给他递石头,几次要她去填路面,她就是不去,喻班也只好让她在那儿站着,看着,说着……
我参加了敲石头,手震得生疼,好不容易才会敲下一块。我看看周围的同学们,也乒乒乓乓地使着吃奶的劲,虽然声音很热闹,可是,采下的石头没有多少。杨同学与另一个男同学,一个拿铁钎,一个拿大榔头砸,进度也很慢,真急人。
运输组的蔡同学,干脆帮忙一起敲石头,只要装满了两簸箕,挑起就走。
汪家村的队长来看看我们,也直摇头,但他一声不吭,就走了。
龙班长是游龙一条,到处走走,传递信息。他也对采石的进度不满意,就来帮忙了。他为了鼓劲,一边敲打石头,一边对我说,“你领着大家唱《伍桥筑路歌》,给大家加加油!”
我们都在拼命敲,喘气都不匀。还要唱歌?声音憋在嗓子眼里唱不出来,乱石岗上还是一片“叮叮当当”。于是,他把榔头一摔,站起来,给大家鼓劲:“同学们,我们一起来唱《下定决心》吧,……”他带头唱起来,并且还走来走去地指挥。
果然,好几个同学放下工具,唱起了歌来。大家的精神头被吊了起来,所以,又兴奋地唱第二遍,不过,第三遍还没有唱出来,杨同学就心急火燎地大吼:“够了,晚上歇工后去唱,现在要敲石头。”
他还拿着铁钎跑到龙班长面前说:“你来扶着,我来砸。敢不敢?”
龙班长正在兴头上,“敢,就怕你砸歪了,砸不下一块石头。”
他们果然组成了一对,“嘿哟嘿哟”地暗中较劲。石头是砸下来几块,但还没有一饷功夫,龙班长就没有耐心了,他趁着蔡同学来装石头,就停下手来,说是要到路面去了。
蔡同学要他也挑一担过去,他就单手拎了一小簸箕走了。
走过我面前,却来了这么一句:“你的歌都没人唱!”
我呆了一下,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蔡同学挑着满满两簸箕过来,带点喘息对我说:“等收工了,大家都会唱的。”
我感激地抬眼看看他那晒得黝黑的脸,还有那亮晶晶的眼睛……汗水还是那样冒出来,把眼睛淹得如水帘洞似的睁不开,可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早就湿透了……他顾不上再说什么,就擦身而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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