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:血溅樊城壁 (第2/2页)
这银甲白袍面具将身后,是三千清一色的白马银枪轻骑,动作迅捷如风,阵列整齐划一,沉默中透着一股清冷肃杀之气。他们的出现是如此突兀,如此耀眼,瞬间吸引了整个战场惊愕的目光!
宇文破麾下的攻城部队被这突如其来的侧翼冲击扰乱了阵脚,攻势为之一滞。
“靖北王驾到!陛下有旨!宇文将军暂缓攻城!”银甲面具将身后,一名掌旗官放声高呼,声音洪亮清晰,压过战场喧嚣。
“靖北王?萧凛?”城楼上,混乱中的杨匡眼神骤然一凝。邓羌也面露惊疑,手中长刀稍缓。
宇文破猛地勒住暴躁扬蹄的战马,回头望去,看到那面素白银玄旗和那银甲面具的身影,眼中瞬间爆射出混杂着惊愕、忌惮与毫不掩饰的阴鸷怒火!他握着九环砍山刀的手,指节捏得咯咯作响,青筋暴起。
银甲面具将——靖北王萧凛,策动胯下神骏的“玉龙骓”,不疾不徐地穿过自动分开、带着敬畏目光的军阵,来到宇文破马前十余步处停下。他并未下马,只是微微颔首,银色面具下的声音清越而带着一丝天然的疏离与不容置疑的冷冽,清晰地传遍战场:
“宇文将军,奉陛下旨意,樊城之战,暂缓。”
“暂缓?”宇文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,面甲下的脸孔因暴怒而扭曲,“王爷!我军破城在即!杨匡小儿就在城头!唾手可得!此时暂缓?岂非纵虎归山,前功尽弃?!末将麾下儿郎的血,岂不白流?!”他指向城下堆积的尸体和燃烧的残骸,声音充满了不甘和戾气。
萧凛端坐马上,银枪斜指泥泞的地面,雨水顺着冰冷的枪尖滴落。他目光透过面具,平静地迎视着宇文破几乎喷火的双眼,那平静之下蕴含着无形的威压:“将军勇悍,孤甚钦佩。然陛下有虑,樊城乃坚城,强攻折损必巨,于我军后续南下不利。且…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城楼上虽受重创却依旧挺立、指挥若定的杨匡身影,面具下的声音更冷了一分,“陛下已有更稳妥之策,欲令西昌自溃。旨意在此,将军莫非欲抗旨?”
最后“抗旨”二字,如同冰锥,刺得宇文破心头一凛。他死死盯着萧凛那冰冷的银色面具,又抬头望了望城楼上严阵以待、虽损旗杆却未倒王旗的守军,再看看自己麾下死伤枕藉、士气已显疲态颓势的攻城部队,胸膛剧烈起伏,如同拉满的风箱,最终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压抑着滔天怒火与不甘的低吼:“末将……遵旨!”
他猛地一挥手,如同受伤的猛兽发出憋屈的咆哮:“鸣金!收兵!”
“铛!铛!铛!”清脆却带着憋闷与不甘的金钲声在北朝军阵中急促响起。
如同退潮般,正疯狂攻城的北朝士兵闻声,如蒙大赦,潮水般退了下去,只留下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、燃烧的残骸、哀嚎的伤兵和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。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焦臭、皮肉烧灼的恶臭,在凄冷的雨水中弥漫不散,构成一幅地狱图景。
城头上,守军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敌军,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巨大欢呼!许多人脱力般瘫倒在地,大口喘息,望着那面重新被士兵奋力竖起、虽残破却依旧飘扬的玄色王旗,热泪混着雨水滚落。
邓羌拄着染血的长刀,喘息着,看着退去的敌军,又望了望远处那面素白银玄旗下卓然独立、仿佛纤尘不染的银甲身影,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、汗水和雨水,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:“呸!算他宇文破这屠夫走运!主上,这萧凛……”
杨匡站在血迹斑斑、布满箭孔裂痕的城楼废墟中,玄色大氅在夹杂着血腥气的寒风中猎猎作响。他望着城外那银甲白袍、面具覆面、在尸山血海中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醒目的身影,目光深邃如渊,缓缓道:“萧凛……北朝靖北王。萧胤的……亲兄弟。”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洞悉的弧度,声音低沉,“看来,北朝那张龙椅,坐得也并非稳如磐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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战场边缘,混乱尚未平息。
溃退的北朝步卒如同无头苍蝇,在泥泞中推搡奔逃,践踏着同伴的伤躯。督战队挥舞着刀鞘皮鞭,凶狠地驱赶着人群,维持着基本的队形向后撤退。咒骂声、哭喊声、伤兵的呻吟声混杂一片。
就在这片混乱狼藉之中,一个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一堆倒塌的帐篷残骸里爬了出来。那是一个少女,约莫十六七岁年纪,荆钗布裙早已被泥水浸透,撕破多处,露出里面冻得发青的肌肤。她脸上沾满污泥,看不清具体容貌,唯有一双眼睛,大而明亮,此刻却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,如同受惊的小鹿。她似乎与家人失散了,又或是被溃兵裹挟至此,在混乱的人群中无助地躲避着推搡和践踏,几次险些摔倒。
“妈的!滚开!别挡道!”一名急于后撤的北朝溃兵被少女绊了一下,恼羞成怒,骂骂咧咧地抬起穿着沉重军靴的脚,竟狠狠朝那跌坐在地的少女心窝踹去!这一脚若踹实了,以少女的瘦弱,不死也要重伤!
少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,看着那沾满泥血的军靴在瞳孔中急速放大,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,她甚至忘记了尖叫,只能绝望地闭上眼。
千钧一发之际!
一道银色的闪电撕裂了混乱的雨幕!
“嗤——!”
一声轻微的、利物破开皮肉的声响。
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。少女颤抖着睁开眼。
只见那名凶神恶煞的溃兵,保持着抬脚欲踹的姿势僵在原地,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。他的咽喉处,赫然多了一截冰冷、修长、闪着寒光的枪尖!鲜血正顺着银亮的枪刃,一滴一滴,落在少女身前的泥泞中,晕开刺目的红。
少女的视线顺着那夺命的枪尖向上移动。
一匹神骏非凡、通体雪白的战马停在她身前,马上的骑士,身披亮银锁子甲,外罩素白战袍,脸上覆着一张线条流畅优美的银色面具。正是靖北王萧凛!
他单手持枪,枪尖轻描淡写地贯穿了那溃兵的咽喉,手腕微震,那溃兵便如破麻袋般被甩飞出去,重重砸在泥地里,抽搐两下便不动了。整个过程干净利落,快得让人看不清。
萧凛的目光,透过冰冷的银色面具,落在了泥泞中瑟瑟发抖、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少女身上。那双灿若寒星的眼眸深处,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、难以察觉的波动,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。他并未言语,只是静静地俯视着她,雨水顺着他银色的面具边缘滑落,滴在亮银的甲叶上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周围的溃兵被这雷霆手段震慑,瞬间安静下来,惊恐地看着这位尊贵的王爷,无人敢再靠近。
少女呆呆地望着马上的银甲身影,忘记了恐惧,忘记了哭泣。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,明明身处修罗场,却仿佛不染尘埃;明明刚刚冷酷地夺走一条生命,此刻的目光却……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、冰冷的安宁。那面具下的眼神,深邃如夜空,让她忘记了身处何地。
萧凛沉默了片刻,就在少女以为他会策马离去时,他却缓缓抬起了未持枪的左手。那是一只骨节分明、修长有力的手,即使戴着银色的护腕和手套,也能感受到其下的力量与优雅。他朝着少女的方向,摊开了掌心。
没有言语,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。
少女怔住了,茫然地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,又看看那双面具后的眼睛。那双眼睛依旧平静,却似乎没有了之前的冰冷,带着一种无声的询问和……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她颤抖着,沾满污泥的小手,迟疑地、小心翼翼地,放入了那只戴着银色手套、冰冷却似乎蕴含着力量的大手中。
萧凛的手掌微微合拢,并未用力,只是稳稳地托住了少女的手。随即,他手臂轻抬,一股不容抗拒的、却又异常柔和的力量传来,少女只觉身体一轻,竟被他稳稳地提上了马背,侧坐在他身前!
“啊!”少女惊呼一声,下意识地抓住了萧凛冰冷的银甲边缘,稳住身形。一股清冽的、混合着冷铁和某种淡淡松香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,取代了战场上令人作呕的血腥和焦臭。她僵直着身体,一动不敢动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脸颊莫名地有些发烫,尽管隔着冰冷的甲胄和面具。
萧凛依旧没有看她,也没有说话。他一手持枪,一手轻拢缰绳,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玉龙骓打了个响鼻,迈开优雅而稳健的步伐,载着两人,分开混乱的人群,朝着北朝军阵后方、那面素白银玄旗的方向,不疾不徐地走去。
泥泞、血腥、混乱的战场,在这一刻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。银甲白马的骑士,怀中护着泥污满身却难掩清丽轮廓的少女,构成了一幅奇异而震撼的画面。雨水冲刷着少女脸上的污泥,渐渐露出一张苍白却难掩秀美的脸庞,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,最初的惊恐已被一种茫然、懵懂和难以言喻的悸动所取代。她偷偷抬眼,看着近在咫尺的银色面具和那线条完美的下颌,感觉像一场不真实的梦。
直到回到银玄旗下的亲卫队列中,萧凛才勒住战马。一名亲随立刻上前。
“王爷?”
“带下去,找个干净地方,给她些热食和衣物。”萧凛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,清越依旧,听不出情绪。
“是!”亲随恭敬应道,伸手欲扶少女下马。
少女有些慌乱地松开抓着萧凛甲胄的手,笨拙地想自己下马。就在她即将落地时,萧凛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,似乎是对她,又似乎只是低语:
“这乱世,活着不易。好自为之。”
声音很轻,却清晰地传入少女耳中。
少女浑身一震,蓦然抬头,只看到萧凛策马转身,那银甲白袍的背影融入雨中,再未回头。她望着那背影,嘴唇动了动,最终没有发出声音,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里,有什么东西悄然沉淀了下来。她低声问扶她的亲随:“大人……那位……那位将军是?”
亲随肃然道:“那是我大桓靖北王殿下。”
“靖北王……萧凛……”少女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,感觉心脏深处,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