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:血溅樊城壁 (第1/2页)
樊城北门城楼,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鞭,抽打在守军紧绷如弓弦的脸上。雨水早已浸透杨匡的玄色大氅,紧贴其下的甲胄,勾勒出单薄却挺直如松的脊梁。他目光如铁,死死锁住北方那片被铅灰色雨幕吞噬的原野。脚下的城墙在连夜加固后显得嶙峋而凶悍,拆毁民居得来的梁木砖石堆垒在垛口,如同野兽的獠牙。沸油大锅在城楼两侧架起,火光在风雨中挣扎摇曳,映照着一张张混杂着恐惧与决绝的面孔。
“来了——!”望楼兵撕裂般的吼声,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栗,刺破雨幕。
极目所及,混沌的地平线上,一道移动的黑色锋刃骤然割裂雨雾烟尘,迅速膨胀、蔓延。沉闷如地心擂鼓的蹄声,即便隔着数里,也穿透风雨,狠狠砸在每一个守城军民的心脏上。大地在恐惧中呻吟。
宇文破的五万铁骑,裹挟着踏碎山河的凶威,兵临城下!
黑线瞬间化为汹涌的黑色怒潮。当先数千骑,人马皆覆厚重玄甲,连战马面门也罩着冰冷的铁面,只露出喷吐白气的鼻孔和一双双嗜血的瞳孔——这便是令北地闻风丧胆的“玄甲重骑”!沉重的马蹄践踏泥泞,溅起丈高污浊泥浪,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,铁甲摩擦撞击的铿锵声汇成死亡的序曲。重骑之后,长槊如林,寒光在雨中闪烁,再后是无边无际的步卒方阵,刀盾如墙,杀气凝结成霜。
一面巨大的、猩红如血的“宇文”帅旗,在狂潮最前方猎猎招展,如同滴血的獠牙。旗下,一员巨将端坐于通体乌黑、神骏非凡的巨马之上。漆黑重铠覆盖全身,肩吞狰狞兽首,覆面铁甲只留一双鹰隯般冷酷无情的眼睛。手中倒提一柄门扇般宽厚的九环砍山刀,刀环在颠簸中发出沉闷而规律的撞击,如同为樊城敲响的丧钟。北朝皇帝萧胤麾下头号屠刀,“血屠夫”宇文破!
玄甲重骑在距城墙五百步处如臂使指般戛然而止,数万大军瞬间凝固,如同黑色的怒涛被寒冰冻结,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战马的嘶鸣在雨幕中回荡,沉重的压力几乎让城墙的砖石呻吟崩裂。
宇文破抬手,缓缓掀开那狰狞的面甲,露出一张布满风霜疤痕、虬髯戟张的凶戾面孔,眼神如刮骨钢刀,扫过城头那面在风雨中挣扎的玄色龙旗,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,声如滚雷,炸响在樊城上空:
“城上鼠辈听着!吾乃大桓皇帝驾前先锋大将宇文破!奉天讨逆,大军压境!尔等弹丸之地,螳臂当车,徒增笑耳!速速献城,缚杨匡小儿来降!本将或可饶尔等蝼蚁一命!若敢顽抗——”他手中巨刀猛地扬起,刀环狂震,杀气如实质般弥漫,“城破之日,鸡犬不留!尽屠尔等三族,以儆效尤!”
狂傲凶戾的吼声,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守军心头,不少人脸色瞬间惨白,握着兵器的手止不住地颤抖。
“放你娘的狗臭屁!”
一声暴喝如同九天惊雷,猛地从城头炸开!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西昌荆襄总督邓羌须发戟张,双目赤红如火,一步踏到垛口最前,指着城下的宇文破破口大骂:“宇文破!你这屠夫!刽子手!手上沾满我北境军民鲜血的豺狼!也敢在主上面前狂吠?樊城在此!杨主在此!西昌千千万万军民在此!要战便战!休要聒噪!想破樊城,先问过老夫手中这口刀答不答应!拿你狗头来祭旗!”吼声如雄狮咆哮,瞬间冲散了城下的嚣张气焰,城头守军精神一振,恐惧稍减。
宇文破眼中凶光暴涨,怒极反笑:“老匹夫找死!儿郎们!攻城!”他巨刀狠狠挥落!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”
低沉苍凉、如同地狱召唤的牛角号声,撕裂了雨幕!
“杀——!!!”
震天动地的喊杀声轰然爆发!北朝军阵中,步卒方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,推着密密麻麻的云梯、冲车、巨大的盾车,踏着泥泞,悍不畏死地扑向樊城城墙!弓弩手方阵紧随其后,瞬间万箭齐发,密集的箭矢如同狂暴的飞蝗,带着刺耳的尖啸,遮天蔽日地射向城头!天空为之一暗!
“举盾——!”城楼上,邓羌声嘶力竭地狂吼。
城头守军反应迅速,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举起巨大的橹盾、门板,甚至锅盖顶在头上,瞬间组成一道简陋却有效的盾墙。箭雨如瀑落下,噼啪作响地钉在盾牌、城砖上,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。间或有惨叫声响起,是动作稍慢或盾牌缝隙中被射中的士兵倒下。
“弓箭手!压制!”邓羌再次怒吼。城头有限的弓箭手在盾牌掩护下,探身向城下攒射。箭矢呼啸而下,不断有冲锋的北朝步卒中箭扑倒,但后继者踏着同伴的尸体,更加疯狂地涌上!人命在此刻如同草芥。
“滚木擂石!砸!”杨匡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在城楼响起,他按剑而立,玄色大氅在箭雨中纹丝不动,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战场,掌控全局。
早已准备好的士兵们立刻奋力推动堆积在垛口后的滚木和巨石。沉重的圆木、棱角分明的石块,带着雷霆万钧之势,顺着搭上城墙的云梯和蚁附攀爬的敌军头顶狠狠砸落!
“轰隆!咔嚓!”
“啊——!”
惨叫声、骨骼碎裂声、云梯被砸断的爆裂声瞬间交织成一片!滚木擂石所过之处,如同被巨犁犁过,血肉横飞,一片狼藉!冲在最前的北朝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,凶猛的攻势为之一挫。
宇文破在阵后看得真切,眼中怒火更炽,厉声咆哮:“弩车!给老子轰开那破门!撞车!上!”
阵中沉重的绞盘转动声响起,数架需数人操作的巨大弩车被推到阵前,粗如儿臂、闪着寒光的弩矢,对准了樊城那包着厚厚铁皮的北门!
“放!”
“嘣——嘣——嘣!”
令人心悸的弓弦震响!数支巨大的弩矢撕裂空气,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击在城门和附近的城墙上!
“咚!轰!”
城墙剧烈震动,碎石飞溅!城门发出痛苦的呻吟,铁皮凹陷变形,门闩处木屑纷飞!
与此同时,一辆覆盖着浸湿生牛皮、形如巨兽的撞车,在数十名赤膊壮汉的号子声中,顶着城上泼下的箭雨和零星石块,沉重而坚定地冲向城门!车头那包裹着厚厚铁皮、尖锐如锥的撞木,目标直指城门最脆弱的中缝!
“火油!沸油!浇下去!烧了它!”邓羌急红了眼,声如洪钟。
城楼两侧,早已烧得滚沸冒泡的热油和粘稠刺鼻的火油被士兵们合力抬起,对着城下猛冲而来的撞车和聚集在城门附近的敌军,兜头泼下!
“嗤啦——!”
滚烫的热油浇在人身上、撞车牛皮上,瞬间腾起大片刺鼻白烟!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骤然爆发!被热油浇中的士兵如同滚地葫芦,皮开肉绽,在泥泞中疯狂翻滚挣扎。粘稠的火油泼洒在撞车和周围地面,随即数支火箭呼啸而下!
“轰!”
烈焰猛地窜起!撞车瞬间化作巨大的火炬,熊熊燃烧!推车的士兵惨叫着化作火人,四散奔逃,却又引燃了更多同伴和杂物!城门洞前,顷刻间化为一片烈焰地狱!焦臭味混合着皮肉烧灼的恶臭弥漫开来,令人窒息作呕。
“好!”城头守军看到此景,爆发出震天的欢呼,濒临崩溃的士气为之一振!
宇文破脸色铁青,看着精心准备的撞车在烈火中化为焦黑的骨架,攻城部队在滚木擂石和沸油火攻下死伤枕藉,凶性彻底被激发:“传令!左右两营!给老子压上去!蚁附登城!先登城者,赏千金!封万户侯!怯战后退者,斩立决!督战队!上前!”
重赏酷令之下,北朝军阵爆发出更疯狂的吼叫!更多士兵扛着云梯,踩着同伴焦黑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,顶着愈发密集的箭雨滚石,如同疯蚁般涌向城墙!督战队手持雪亮长刀,在阵后如同恶鬼般虎视眈眈,后退者立斩!
城头压力陡增!多处垛口同时架起云梯,悍不畏死的北朝甲士口衔钢刀,顶着盾牌,手脚并用向上攀爬!擂石滚木虽不断砸落,带起一片片血雨,但后续者源源不绝!
“长枪!叉竿!顶住云梯!”邓羌须发皆张,声如洪钟,亲自抢过一杆丈八长枪,冲到一处垛口,对着刚冒头的敌兵狠狠捅刺!枪尖贯喉,血花迸溅!他猛地发力,将尸体连同沉重的云梯向外推去!云梯摇晃着向后倒去,梯上攀爬的士兵惨叫着摔落!
“主上小心!”一声清越而急切的疾呼在杨匡身侧响起。话音未落,一道身影已如鬼魅般闪至杨匡身前!正是杨匡亲卫队中一名沉默寡言的少年军官,名叫卫良,年方十七,面容清俊,眼神却锐利如鹰隼。只见他手中一杆铁脊长枪闪电般刺出,“叮”的一声脆响,精准无比地将一支从城下死角射来的、刁钻狠辣的冷箭磕飞!
杨匡眼神微凝,对卫良点了点头:“好身手。”卫良默然退回半步,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城下,手中长枪紧握,枪尖微颤,蓄势待发,如同一头守护领地的幼豹。
城下,宇文破看着城头胶着的血战,眼中戾气翻涌。他猛地一挥手:“神臂弓营!上前!给老子压制城头弩手和弓箭手!集中攒射城楼!把那杆破旗给老子射下来!”
数百名膀大腰圆、肌肉虬结的北朝力士,手持需用脚蹬开弦的强弩——神臂弓,快步上前列阵。粗大的弩矢寒光慑人,箭头闪烁着幽冷的死亡光泽。
“目标城楼!放!”
“嗡——!”一片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弓弦震响!数百支特制重弩矢带着恐怖的穿透力,撕裂雨幕,如同死亡风暴般集中攒射向樊城北门城楼!
“避箭——!”邓羌骇然变色,狂吼示警!
然而,箭速太快!覆盖太密集!
“噗噗噗噗!”沉闷的贯穿声、木板碎裂声、惨叫声瞬间在城楼区域爆开!厚重的橹盾被轻易洞穿!躲闪不及的守军士兵如同被重锤击中,身体被粗大的弩矢带得倒飞出去,钉死在城楼柱子上、墙壁上!鲜血瞬间染红了楼板!城楼上那面象征王权的玄色龙旗的旗杆,被数支弩矢同时命中,“咔嚓”一声从中断裂!旗帜颓然飘落,如同折断的脊梁!
城楼指挥中枢,瞬间遭受毁灭性打击!守军一片混乱,指挥系统几近瘫痪!
“保护主上!”邓羌目眦欲裂,挥舞长刀格挡流矢,奋力向杨匡靠拢。卫良则如一道铁壁般护在杨匡身前,长枪舞动如轮,将射向杨匡的数支夺命弩矢尽数拨开,枪尖与弩矢碰撞,火星四溅!
就在这混乱危急、城楼摇摇欲坠的生死关头——
“呜——”
一声截然不同、更加高亢锐利、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,突然从北朝军阵侧后方响起!硬生生穿透了震天的喊杀与哀嚎!
紧接着,一面素白如雪的旗帜出现在战场边缘!旗帜之上,绣着一只振翅欲飞、姿态优雅而神秘的银色玄鸟!
一彪人马,人数不过三千,却如一道银色的闪电,撕裂了厚重的雨幕,从侧翼高速切入混乱的战场!当先一骑,神骏非凡,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,唯有四蹄如墨,奔跑起来如同踏着乌云,正是名驹“玉龙骓”。马上一员战将,身披亮银锁子甲,甲叶细密如鳞,在灰暗的雨色中闪烁着清冷寒光,外罩素白蜀锦战袍,袍角在疾驰中翻飞如云。头戴束发银冠,面覆一张造型古朴、线条流畅优美的银色面具,只露出一双灿若寒星、深邃如渊的眼眸。这面具非但不显狰狞,反而衬得他露出的下颌线条优美如玉,身姿挺拔如孤峰青松,卓然独立于血腥战场之上。他手中一杆亮银点钢枪,枪缨血红,在风雨中猎猎如火,如同寒冰中燃烧的一点赤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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