毒蛇噬心 (第1/2页)
“轰隆——!”
一声炸雷,如同巨神挥锤砸碎苍穹,在重庆府上空猛然爆开!惨白刺目的电光瞬间撕裂了浓墨般的乌云,将新军大营那连绵的营帐、高耸的辕门、以及辕门前那面在狂风中猎猎翻卷的玄色军旗,映照得一片惨白,也照亮了辕门下那些士兵脸上骤然凝固的惊愕!
紧接着,瓢泼般的暴雨,如同天河倒泻,裹挟着冰雹般的雨点,狠狠砸落下来!天地间瞬间被一片震耳欲聋的、密集到令人窒息的“哗啦”声所充斥。雨水疯狂冲刷着营地的地面,激起浑浊的水花,迅速汇成溪流,在低洼处打着旋涡。
然而,这撼天动地的自然之威,此刻却完全被大营深处一股更恐怖、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混乱风暴所淹没!
辎重营方向!
“呕——!”
“呃啊……我的肚子……!”
“救……救命!我看不见了!”
“水……给我水……”
凄厉的、扭曲的、不似人声的惨嚎,如同地狱深处刮出的阴风,穿透了狂暴的雨幕,撕心裂肺地爆发出来!那声音混杂着极致的痛苦、恐惧和濒死的绝望,瞬间压倒了雷声雨声,成为这片天地间唯一的主宰!
出事的是最先开饭、也是距离辎重营灶台最近的两个火铳手百人队!
如同被无形的镰刀瞬间割倒的麦子!方才还在营帐里、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,端着粗瓷大碗,因难得的稠粥和油渣而露出满足笑容的士兵们,此刻正成片成片地倒下!
碗碟碎裂声、桌椅翻倒声、身体砸在泥泞地上的闷响声,交织成一片恐怖的乐章。
倒下的人,有的蜷缩如虾,双手死死抠进自己的腹部,指甲深陷皮肉,鲜血混着泥水从指缝间渗出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风箱被撕裂的抽气声;有的则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和胸口,眼珠暴突,布满蛛网般的血丝,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;更多的则是口鼻喷涌着白沫和污血,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、痉挛,四肢扭曲成诡异的形状,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种可怕的青黑色!
浓烈的、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,混杂着呕吐物的酸腐、失禁的恶臭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金属锈蚀般的甜腻怪味,在暴雨的冲刷下非但没有消散,反而更加浓烈地弥漫开来,笼罩了整个辎重营区!
恐慌!如同瘟疫般瞬间炸开!
“有毒!粥里有毒!”
“是哪个天杀的下的毒手!”
“魔鬼!有魔鬼混进来了!”
“快跑啊——!”
尚未中毒的士兵,看着身边朝夕相处的袍泽前一秒还在说笑,下一秒就变成这副地狱恶鬼般的惨状,巨大的恐惧瞬间摧毁了他们的理智!有人疯狂地扔掉手中的碗,如同躲避瘟疫般尖叫着向后逃窜;有人则双目赤红,如同受伤的野兽,抽出腰刀,盲目地对着周围的空气劈砍,嘶吼着要揪出凶手;更有甚者,被眼前的惨状刺激得精神崩溃,抱着头蹲在泥水里,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哭!
整个辎重营区,彻底乱了!士兵们像无头的苍蝇般在暴雨和泥泞中乱撞、推搡、踩踏!惨叫声、哭喊声、咒骂声、惊恐的嘶吼声,与狂暴的雷雨声交织混杂,形成一片末日降临般的恐怖音浪!
“都给我站住——!!!”
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暴吼,如同炸雷般在混乱的中心炸响!盖过了所有的喧嚣!
赵猛!
他如同铁塔般矗立在暴雨之中,玄色战袍早已被雨水和泥浆浸透,紧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。他脸上那道干涸的血痕被雨水冲刷得更加狰狞,一双虎目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,赤红如血!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尚未出鞘的佩刀,刀鞘因主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震颤,发出嗡嗡的低鸣!
他刚刚带人冲到辕门,准备执行林宇列阵威慑工坊的命令,就被身后这地狱般的景象和恐怖的声浪硬生生拽了回来!眼前这人间炼狱般的惨状,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他的心上!
“军法官何在!执法队何在!!”赵猛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心痛而嘶哑变形,如同砂纸摩擦,“给老子稳住阵脚!敢有冲击营盘、制造混乱者,立斩不赦!!!”
他的吼声带着一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、不容置疑的铁血煞气!几个被恐惧冲昏头脑、试图冲向营门逃窜的士兵,被他身后闻令而动的执法队如狼似虎般扑倒,雪亮的腰刀架在脖子上,冰冷的刀锋瞬间浇灭了他们疯狂的念头。
混乱的势头,被这铁腕手段硬生生扼住了一丝。但营区内那此起彼伏、撕心裂肺的惨嚎和痛苦的抽搐,依旧如同钝刀割肉,折磨着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。
“救人!先救人——!!!”赵猛猛地抽出佩刀,刀锋在雨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寒光,直指那些倒下的士兵,“所有没中毒的!都给老子听着!就近照顾倒下的兄弟!掐人中!灌清水催吐!军医!军医死哪去了?!给老子滚过来——!!!”
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咆哮。他大步冲进一个挤满了中毒士兵的营帐,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猛将也倒吸一口冷气!营帐内,泥水混合着呕吐物和排泄物,污秽不堪。几十个士兵横七竖八地倒卧其中,身体扭曲,面色青黑,口吐白沫,剧烈地抽搐着,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。
一个年轻的军医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,脸色比纸还白,手指哆嗦着去翻看一个士兵的眼皮,又去搭脉,嘴唇颤抖着:“将……将军……这……这像是……像是蛇枯藤混了断肠草……还有……还有别的……太快了……毒性太烈了……救……救不了几个啊……”
“放你娘的屁!”赵猛一把揪住军医的衣领,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,赤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,“救不了也得救!用你的命去救!药呢?!解毒的药呢?!”
“没……没有对症的啊将军……”军医吓得魂飞魄散,声音带着哭腔,“只能……只能先灌绿豆甘草汤吊命……再……再放血……试试看……”
“那还愣着干什么!快去熬!!”赵猛如同丢垃圾般将吓瘫的军医掼在地上,环视着这片人间地狱,胸膛剧烈起伏,一股巨大的、无处发泄的悲愤和暴戾几乎要将他撕裂!
是谁?!到底是谁?!!
中军大帐。
厚重的帐帘隔绝了外面狂暴的雷雨声,却隔绝不了那隐隐穿透雨幕、如同鬼哭般的惨嚎和混乱的喧嚣。那声音,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绕在帐内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林宇依旧端坐于书案之后,玄色披风纹丝不动。他的面前,摊着那份涂山工坊民变初平的密函。然而,他那双平日里深邃沉静、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的眼眸,此刻却死死地盯着桌面上那只素白瓷杯——杯中,清澈的茶水早已冰凉,水面平静无波,倒映着帐顶摇曳的烛火,也倒映着他此刻紧绷如弦、冰冷到极致的脸。
外面辎重营爆发的恐怖混乱,如同重锤,一下又一下,狠狠砸在他看似平静的躯壳之内!那份因工坊民变初平而稍稍松动的神经,瞬间被拉紧到了极限,几乎崩断!
毒!
竟然是毒!
而且是在大营内部!是在新军将士的饭食之中!
这已不是釜底抽薪,这是最阴险、最恶毒、最令人发指的斩首!是直接要将他的根基、他的力量、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心士气,从内部彻底瓦解、摧毁!
陈茂……不!不仅仅是陈茂!还有那潜藏在大营内部的毒蛇!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的“黑水”!
好毒!好狠!好一个连环绝杀!
林宇放在紫檀木扶手上的手指,因用力而指节发白,微微颤抖着。指甲深深陷入坚硬的红木之中,留下几道清晰的凹痕。一股从未有过的、冰冷的暴怒和杀意,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岩浆,在他胸中疯狂奔涌、咆哮!几乎要冲破那层名为理智的冰壳!
他猛地闭上眼,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!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:封锁消息?不可能!如此大规模的混乱,根本无法掩盖!追查凶手?刻不容缓!但营内此刻人心惶惶,稍有不慎,便是更大的哗变!救治伤者?是当务之急!但看情形,毒性猛烈,军医束手……
每一个念头,都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在他的心上。
“大人!”帐帘猛地被掀开,赵猛如同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凶神,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和浓烈的血腥、恶臭气息冲了进来!他浑身湿透,玄色战袍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虬结肌肉的轮廓,额角那道血痕被雨水冲刷得更加刺眼,赤红的双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悲痛,声音嘶哑如同破锣:
“辎重营……两个百人队……近两百号兄弟!全……全倒了!是剧毒!军医说是蛇枯藤混了断肠草!见血封喉!救……救回来的……恐怕十不存一啊大人!”他巨大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微微颤抖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“末将……末将无能!未能……未能护住兄弟们!请大人……治罪!”他猛地单膝跪地,膝盖砸在坚硬的地面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头颅深深低下,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和脸颊,滴落在光滑的地砖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林宇缓缓睁开眼。那双深邃的眼眸中,方才汹涌的怒火仿佛被瞬间冻结,只剩下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、冰封万里的平静。那平静之下,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杀机。
他没有立刻说话,目光越过跪地的赵猛,投向帐外那片被暴雨和死亡笼罩的营地。惨嚎声、哭喊声、混乱的脚步声,隐隐传来,如同来自地狱的回响。
几息之后,林宇的声音响起。不高,却异常清晰、冰冷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,狠狠扎进空气里:
“赵猛,起来。”
赵猛猛地抬头,赤红的眼中带着不解和悲愤。
“治你的罪,能让中毒的兄弟活过来吗?”林宇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现在,不是请罪的时候。是杀敌的时候!”
他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,刺向赵猛:“第一,即刻封锁辎重营区!未中毒者,原地待命,协助救治!凡有冲击营门、制造混乱者,无论军阶,以通敌论处,立斩!执法队由你亲自督阵,刀出鞘,弩上弦!我要辎重营,立刻肃静!哪怕是用血来洗!”
“第二!”林宇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,“所有接触过今日午饭食材、灶具、水源之人,无论火头军、采买、库管、送水杂役,即刻全部拿下!分开关押,严加审讯!重点排查今日当值的火头军!尤其是负责熬制毒粥那几个灶台的人!撬开他们的嘴!我要知道,毒从哪里来!是谁的手!”
“第三!”林宇的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、脸色同样煞白的传令亲兵,“传我军令:重庆府全城戒严!四门紧闭!许进不许出!城内衙役、巡防营,全部出动!配合新军执法队,彻查所有药铺、医馆、货栈!凡近日购买过蛇枯藤、断肠草等剧毒之物者,无论数量多少,一律锁拿!追查来源!同时,严密封锁消息!凡有散布营中中毒流言、动摇军心者,杀无赦!”
“第四!”林宇的目光最后落在赵猛身上,那眼神中的冰冷杀意,让这位刚烈的猛将也不由得心头一凛,“你亲自带一队亲兵,去查!查今日午饭前,所有进出过辎重库房的人!尤其是接触过盐袋、酱菜坛子的人!查他们的行踪!查他们接触过谁!掘地三尺,也要把那条混进来的毒蛇,给本帅揪出来!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”
一连四道命令,如同四柄出鞘的利剑,带着斩断一切乱麻的决绝和冰冷的杀伐之气!
赵猛眼中爆发出决死的光芒,猛地从地上站起,抱拳嘶吼:“末将领命!不揪出此獠,赵猛提头来见!”他转身,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,带着一身煞气和冰冷的雨水,撞开帐帘,冲入了外面那片暴雨与死亡的炼狱之中。
帐内,再次只剩下林宇一人。
外面士兵濒死的惨嚎声,如同跗骨之蛆,透过厚重的帐帘,丝丝缕缕地钻进来,缠绕着他的耳膜。他缓缓站起身,走到悬挂的巨大川渝舆图前。
舆图上,代表重庆府的标记,仿佛正被一团浓得化不开的、带着血腥味的黑雾所笼罩。而代表成都府的标记,在昏暗的烛光下,却仿佛闪烁着阴险得意的光芒。
毒杀军士,动摇根基……陈茂,这就是你最后的疯狂吗?
林宇的嘴角,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。那弧度里,没有半分惧意,只有一种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森寒与掌控一切的冷酷。
你以为这样就能击垮我?就能让我方寸大乱?
你错了!
这每一滴袍泽的血,这每一声痛苦的哀嚎,都只会化作焚毁你和你背后一切魑魅魍魉的滔天怒火!
林宇缓缓抬起手,修长有力的手指,如同最精准的标尺,缓缓移向舆图上那片被标记为“潜鳞坳”的、此刻正被暴雨笼罩的山峦轮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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