闷声发财 (第2/2页)
老张点头应着,看着叶梦珠的背影,突然觉得这女人比江里的暗礁还硬——表面看着平静,底下藏着能撞碎大船的力气。
白帝城,经略府偏厅。烛火摇曳。
柳如烟像片影子飘进来,独臂抱着一卷密报,轻轻放在林宇案上。“大帅,朝廷派了密使,温体仁的门生,姓周的给事中,正往这儿来。”她声音压得很低,像怕惊飞了烛火,“察访司的人说,他带的随从里,有两个是军械监的工匠。”
林宇放下手里的《川东水利图》,拿起密报,扫了几眼,忽然笑了:“温阁老这是唱的哪出?朝廷发文书骂咱们‘叛逆’,他倒派个说客来——看来京城的窟窿,比奏折里写的还大。”
他手指敲着桌面,笃笃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。“姓周的到了,先别见。”他抬眼看向柳如烟,“就说我去北线巡查了。让陈墨和刘子墨‘陪着’,好酒好肉伺候,但别松口——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。”
两天后,驿馆里的周给事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陈墨和刘子墨每天陪着他喝酒聊天,从夔门的奇石聊到川东的腊肉,就是不提正事。周给事中终于憋不住了,端起酒杯,假意叹了口气:“陈先生,刘先生,实不相瞒,京城现在难啊……李闯逼近山西,军器短缺得厉害。林帅这里若是有富余的火器,特别是那种‘惊雷’,能不能……匀些给朝廷?也算川东为君分忧了。”
陈墨刚夹起一块腊肉,闻言“啪嗒”掉在盘子里。他故作惊讶:“周大人说笑了!‘惊雷’?那玩意儿早就封存了——太凶,容易炸膛,伤了自己人咋办?我们这儿只有些寻常火铳,守守城门还行,哪敢给朝廷添乱?”
刘子墨赶紧帮腔:“是啊是啊!再说我们也缺粮饷,工匠们都快断炊了——要是朝廷能拨些银子,我们倒能试试造些‘轰天炮’,虽不如‘惊雷’厉害,打打城墙还是管用的。”
周给事中的脸瞬间僵了——这哪是求火器,是反过来要银子!他端着酒杯,手都在抖,却只能干笑着:“好说……好说……”
消息传到林宇耳朵里时,他正在看新铸的银币。银币上刻着“川东”二字,边缘滚了花,比朝廷的劣币亮堂多了。“想空手套白狼?”他把银币往桌上一放,发出清脆的响,“告诉周给事中,火器没有,要炮可以——拿粮来换,一石粮换一门‘轰天炮’,童叟无欺。”
川东腹地,某县城外。夜色深沉。
柳如烟伏在田埂下,独臂端着劲弩,弓弦上的箭闪着寒光。远处的庄园里亮着灯,丝竹声顺着风飘过来,还夹杂着狗叫——那是张大地主的宅子。
“堂主,查清楚了!”一个黑影爬过来,趴在她身边,声音像蚊子哼,“张老财把上千亩水田的地契藏在他小舅子庄园里,还跟县衙的钱师爷勾结,伪造了假地契应付清丈队。钱师爷现在就在里面喝酒呢!”
柳如烟没说话,只是调整了下弩箭的角度。月光照在她脸上,一半亮,一半暗,像块淬了冰的玉。她打了个手势,身后的黑影们立刻散开,像水滴融入夜色。
没过多久,庄园里突然喊起来:“走水啦!库房着火啦!”紧接着,火光冲天而起,映红了半边天。混乱中,一个胖肚子男人抱着个木匣子,跟着几个家丁从后门溜出来——正是钱师爷,怀里的木匣子里装着他从火场“抢”出来的“真地契”。
他们刚拐过墙角,突然“嗖嗖”几声,几支弩箭钉在脚前的地上,箭尾还在颤。火把“呼”地亮起来,照得四周如同白昼。柳如烟站在火把中间,独臂叉腰,另一只空荡荡的袖管在风里飘着,像面小小的黑旗。
“钱师爷,深更半夜,抱着地契去哪儿啊?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像冰锥子扎进人心里。
钱师爷吓得腿一软,“噗通”跪在地上,木匣子摔在旁边,盖子开了,里面的地契散出来。他这才发现,那些地契上的印章是假的——真的早就被柳如烟的人换走了。
“带走。”柳如烟转身就走,根本不看钱师爷的哀嚎。黑影们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走,火把的光在田埂上拉得很长,像条游走的龙。
几天后,县城菜市口挤满了人。张大地主和钱师爷被绑在柱子上,胸前挂着写满罪状的木牌。县丞拿着告示,大声念着他们怎么藏地契、怎么伪造文书、怎么逼死佃户……念完了,一挥手:“家产充公,田地分给无地的佃户!”
人群里爆发出叫好声,震得旁边的老槐树都落了叶。有个瞎眼的老婆婆,被人搀扶着,摸着分到的地契,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:“这辈子……终于有自己的地了……”
柳如烟站在远处的茶馆二楼,看着这一幕,独臂按在窗台上,指节泛白。她知道,这只是开始——要让川东的老百姓真能抬起头,还得拔掉更多这样的“毒刺”。
白帝城,经略府顶楼。夜。
林宇推开窗户,江风带着水汽涌进来,吹得烛火晃了晃。远处,“星星堡”的轮廓在月光下像头趴着的巨兽;江面上,“川江级”快船的灯火慢慢移动,像流萤。
陈墨送来的账册摊在桌上:商税比上个月多了三成,新开垦的荒地长出了青苗,磐石浆的产量够修三座棱堡了。叶梦珠的信放在旁边,说伶仃洋的货栈囤了不少硫磺,月港那边从郑家手里买了十船铁料。柳如烟的简报更简单:周给事中灰溜溜地走了,张大地主的案子震慑了周边豪强,察访司又抓了两个通敌的旧吏。
林宇拿起账册,指尖划过“商税”那一页,嘴角微微上扬。他想起刚到川东时,这里饿殍遍地,流寇横行;现在,商队敢来了,工坊开工了,老百姓敢种地了……这“财”,不是金银,是这慢慢活过来的川东。
“差不多了。”他低声自语,手指在窗棂上轻轻敲着,“红脸唱够了,篱笆扎牢了……该想想,怎么让这家底儿,变成能扛住大风浪的本钱了。”
窗外的江涛拍打着礁石,声音很响,像在为他伴奏。月光落在他脸上,一半亮,一半暗,像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心思——那心思里,有川东的安稳,更有天下的风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