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令如星火,锋芒向南海 (第2/2页)
“刘子墨!”
西侧阴影里,那位总着青布儒衫的中年文士闻声而出,袖口磨出的毛边沾着些许墨痕——显然刚从书案前赶来。
“从劝学兴农所挑三十个娃娃。”林宇的目光落在他随身携带的算筹上,“要能背得出《商算要术》,辨得清海贝与淡水贝,听得懂‘打牙祭’是收三成回扣,‘过水’是走私。”
他忽然压低声音,语气却愈发凝重:“让吴先生亲自教他们看海图——不是咱们的内河舆图,是郑芝龙船队用的那种标着‘红毛番’据点的海图。告诉这些娃娃,陈怀安问起川东的商路,就说我们的蜀锦能卖到吕宋,川药能换暹罗的象牙——但不该说的,半个字都不能漏!”
刘子墨深深作揖,青色袍角扫过地面的脚步声轻得像猫:“属下明白。要让他们知道,川东的笔杆子,不比船上的刀把子软。”
“赵猛!”
一声暴喝刚落,一个铁塔般的身影已“咚”地砸在地面。赵猛甲胄上的铜钉撞出闷响,腰间环首刀的刀鞘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
“黑风营挑一百二十人。”林宇盯着他锁骨处那道狼牙留下的旧疤,“要手上沾过血的,能在烈日下纹丝不动站三个时辰的,知道什么时候该像石头,什么时候该像豹子。”
他突然从墙上摘下令箭,铜镞在火光中闪着寒芒:“让枭二带队,分三批乘‘川江快梭’南下。抵达望海角后,把刀藏在货箱夹层里,弩箭拆成零件混在桐油桶底。陈怀安的人要是规规矩矩,他们就是搬货的脚夫;要是敢摸进我们的军械棚——”
令箭“啪”地拍在案上:“格杀勿论!我要让郑芝龙知道,川东的迎客酒里,随时能淬上毒!”
赵猛单膝跪地,甲胄碰撞声震得窗棂发颤:“末将这就去点人!保证让郑家的人知道,望海角的沙子里,都掺着铁渣子!”
“柳堂主。”林宇最后看向墙角的阴影,那里的空气仿佛都比别处冷三分。
柳如烟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,左臂空袖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,如同暗夜里的蝙蝠翅膀。
“陈怀安从月港出发,每停靠一个岛,每喝一杯茶,每跟哪个水匪头目眨过眼,我要当晚就知道。”林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让‘金鳞卫’的人把耳朵贴在海面上——郑芝龙派了多少快船护航,船上有多少门佛郎机炮,甚至陈怀安贴身带着的账册是用麻纸还是竹纸,都得查清楚。”
他忽然冷笑一声:“告诉潜伏在濠镜澳的兄弟,要是看到荷兰人的夹板船跟郑家船队靠得太近,就‘不小心’让陈怀安知道——我们刚跟佛郎机人做了笔‘惊雷炮’的买卖。”
柳如烟的身影在阴影里微不可查地顿了顿,随即消失在原地,只留下一句清冷的回音:“遵命。”
三道身影几乎同时转身,陈墨合上羊皮簿时,指腹习惯性地摩挲着封皮上的铜扣,镜片后的目光已全然是运筹的笃定。羊皮簿的翻动声、布靴踏地声、甲胄摩擦声交织成急促的韵律。他的笔尖还在滴墨,却已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门外,每一步都像踩着精确的刻度。
林宇独自站在空旷的阁楼里,望着舆图上伶仃洋那片小小的墨点。烛火终于稳定下来,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苍鹰。
窗外的风卷着夔门的涛声传来,混杂着远处兵工厂的锻锤声、船厂的号子声、学堂的读书声。这些声音汇在一起,正顺着长江的脉络,向着南海之滨奔流而去。
那里,一场钢铁与风帆的较量,即将在月圆之夜,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