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窑火红・筋骨壮

窑火红・筋骨壮 (第1/2页)

涂山,“黑石坳”。九月中,山风卷着烟灰与硫磺的浊气,打着旋儿,刮得人脸生疼。
  
  这里像被遗忘的伤口,深藏在涂山船厂喧嚣的背面。陡峭山梁的阴影下,守卫的兵丁如同石雕,矛尖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寒光。坳底,十几口用粗糙黄泥和本地烧制的厚实耐火砖垒砌的土法炼焦窑,如同蹲伏的巨兽,张着黑洞洞的窑口,昼夜不息地喷吐着滚滚浓烟。那烟浓得化不开,带着一股子钻心刺肺的邪味儿——焦油燃烧的辛辣、硫化物蒸腾的臭鸡蛋腥臊、还有原煤闷烧的焦糊苦味,死死胶着在每一寸空气里。吸一口,喉咙就像被砂纸磨过,肺管子火烧火燎。
  
  叶梦珠早已不复往日的清冷从容。她脸上沟壑纵横,尽是煤灰与汗水的混合物,只在汗水冲刷处露出一点疲惫的苍白。汗水混着黑灰,在她脖颈汇成泥泞的小溪。那支象征性的金属左臂,彻底沦为工具,裹满了油腻的黑泥,在窑口喷吐出的橘红烈焰映照下,反射着粗粝而狰狞的光,如同地狱熔炉的造物。她甚至没戴手套,就那么蹲在一口刚熄火、窑体辐射出惊人热浪的窑口前,抡起沉重的铁钎,“吭哧!吭哧!”地猛力撬击着封窑的湿泥。灼人的热浪裹挟着浓烟,如同无形的重拳砸来,迫使她眯起眼,细密的汗珠瞬间蒸干,留下更深的污痕。
  
  这土窑并非随意挖掘的土坑。想当年,川东冶铁全靠木炭,山林砍得光秃秃,一场大雨就滑坡,多少烧炭工埋在了泥石流里。后来试着用原煤,烟大得能把人呛死,炉温上不去,炼出的铁脆得像瓦片。现在这窑体呈馒头状,下部略宽,顶部收拢留出烟道。内壁用本地挖出的耐火粘土混合碾碎的熟料(旧窑废砖)层层夯筑、抹平、烧结,形成耐高温的“窑胆”。窑底留有通风孔道(“火路”),连接着窑外的简易风箱或利用地势的通风口。炼焦的关键在于隔绝空气干馏——将挑选好的块状无烟煤(川东本地所产,杂质相对较少),大小搭配,分层装入窑膛,既要保证一定的紧实度利于热传导,又要留有细微缝隙供挥发分排出。装填完毕,用湿泥仔细封死窑门和顶部大部分烟道,只留细小缝隙控制排烟。点火后,依靠窑底风道送入可控空气,让煤在窑内隔绝大量空气的情况下,经受数日的高温(约1000°C)“闷烧”。这期间,煤中的挥发分(焦油、煤气等)被烘烤出来,从预留的缝隙排出燃烧(形成那浓烈的黑烟和气味),留下坚硬多孔的固体残留物——焦炭。火候的控制全凭老师傅的经验,看烟色、测窑温、算时辰,差之毫厘,便是满窑未烧透的“生焦”或烧过头的灰渣。
  
  想当初,万历年间有个老工匠试着烧过类似的东西,却因不懂控温,窑塌了,被官府说成“妖术”,砍了头。现在叶梦珠撬开封窑的湿泥,就像在揭开一段被尘封的历史。
  
  窑口被撬开一道缝隙,更猛的热浪和足以令人窒息的浓黑烟尘咆哮而出!旁边几个赤膊工匠被呛得涕泪横流,撕心裂肺地咳嗽。叶梦珠也被逼退半步,猛吸几口污浊空气,才咬牙眯眼,将铁钎狠狠捅进缝隙,奋力搅动拨拉——
  
  窑膛深处,在暗红余烬的映照下,显露出来的不再是乌黑的原煤,而是一堆堆闪烁着奇异银灰光泽的固体!大的如人头,小的似拳头,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、大小不一的蜂窝眼儿!王把式不顾灼热,赤手探入,抓起一块,入手坚硬异常,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轻飘感!焦炭!成了!真正的焦炭!
  
  “夫…夫人!成了!真成了啊!”王把式捧着那银灰色的蜂窝疙瘩,黑脸上唯有瞪大的眼白和咧开的嘴是亮的,声音嘶哑狂喜,“是它!就是这个成色!就是这个蜂窝眼儿!就是这个轻飘劲儿!”他踉跄退开,抄起大铁锤,抡圆了狠砸下去!
  
  “铛——!!!”
  
  金铁交鸣般的爆响!火星四溅!焦炭只崩掉一小块棱角,主体纹丝不动,蜂窝结构在冲击下清晰坚韧!
  
  “老天爷开眼!真成了!”王把式激动得浑身发抖,捧着焦炭如同圣物,“看看这火头!看看这硬劲儿!看看这蜂窝眼儿!这才是正经的‘礁’(明代对焦炭的称呼)!比咱之前烧那冒黑烟、软塌塌、尽是渣的杂木炭和生石炭(煤)强到天上去了!”
  
  他指着远处的冶炼坊方向,声音越发洪亮:“崇祯十年,咱用木炭炼钢,十炉有八炉是废品,好不容易炼出点铁,打把刀都能崩口!后来用原煤,烟大得能把人呛晕,炉温上不去,炼出的铁脆得像玻璃!现在这玩意儿丢进炉膛,火苗子能窜起三尺高!蓝汪汪的!烧得透亮!像…像把地底下的精火都拘来了!灰渣子?少得可怜!十斤煤能出六七斤好‘礁’!宝贝!这才是咱川东炉子缺的真筋骨!打铁炼钢的命根子啊!”
  
  叶梦珠接过一块稍小的焦炭。冰冷的金属手指与滚烫、坚硬、布满微孔的炭块接触,一种坚实而充满潜力的触感传来。她想起去年冬天,为了给“磐石号”打造一根传动轴,用了上百担木炭,耗时半个月,结果刚装上就断了,多少工匠为此掉了眼泪。现在,这焦炭在手,仿佛握住了川东工业的未来。
  
  她长长吁出一口浊气,仿佛吐尽了连日烟熏火燎的疲惫。眼底那簇光,锐利如淬火的刀锋。
  
  “王把头!”她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,“立刻带人!挑蜂窝眼均匀、敲击声脆、颜色银灰带金属光的好焦炭!用干净麻袋装好!火速送冶炼坊!告诉他们,按‘三七礁三矿’的新配比(七份焦炭配三份精铁矿粉),拌匀!下炉!加大鼓风!我要看着炉火由红转白!看着铁水像熔了的金子一样淌出来!看它流得顺不顺!看它能不能浇铸出咱川东顶天立地的铁骨!”
  
  这手中看似粗糙的银灰疙瘩,是吴明远从故纸堆里扒出的“闷煤成礁”古法启示,是综合了番邦水手口中“石炭炼钢”的零星传说,更是她带着这群最朴实的工匠,在这隔绝的山坳里,守着几十口土窑,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火候——何时封窑、留多大烟缝、鼓风强弱、闷烧多久……全凭一次次失败摸索出的血汗经验!
  
  有了它,那冰冷的冶炼炉才能烧出足以熔化顽石的真火(焦炭燃烧温度可达1700°C以上,远超木炭的1200°C)!那些深埋的矿石,才能被锻造成支撑未来的铮铮铁骨!这才是川东挺直脊梁的真筋骨!
  
  坳内瞬间沸腾!工匠们欢呼着扑向窑膛,如同挖掘宝藏,小心翼翼地将银灰色的“命根子”拣出装入麻袋。那蜂窝状的结构,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,如同点点星火,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烈焰。炉火熊熊,映照着每一张沾满煤灰却熠熠生辉的脸庞。这自烟尘与烈火中诞生的筋骨,正承载着川东破浪前行的全部重量!
  
  山风依旧卷着烟灰,但此刻闻起来,竟带着一丝甜意。远处的冶炼坊,仿佛已经传来了铁水奔流的“哗哗”声,那是川东筋骨日益强壮的呐喊。
  
  第一百五十五章(续)尺量地・心向学
  
  平昌县,“劝学兴农所”后院。九月中,日头西斜,像颗煮得过熟的咸蛋黄,懒洋洋地挂在天边,把柳树蔫巴巴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  
  蝉鸣声一阵紧过一阵,聒噪得如同无数片破锣在耳边猛敲,给这闷热的午后更添了几分燥意。后院那间充当临时教室的土坯房,窗户洞开,却吸不进一丝凉风。屋里热得像口大蒸锅,十几个半大孩子挤在几条磨得发亮的长条板凳上,个个汗流浃背。劣质的松油蜡烛冒着黑烟,混着汗味、尘土味和新纸墨的淡淡气息,在燥热的空气里沉浮。
  
  地上,摊开着一张老大老大的平昌县简图。图纸是厚实的毛边纸拼接而成,墨线勾勒出的山川河流显得有些稚拙,村落田亩也只是粗略的方块标记。刘子墨站在图边,他那身浆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,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大片,紧紧贴在略显单薄的脊背上。他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竹教鞭,指着图上那些用朱砂和墨笔歪歪扭扭画出的、代表高低起伏的弯曲线条(简易等高线),嗓子因为持续讲解而有些发干发哑: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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