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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沃夔门

血沃夔门 (第1/2页)

崇祯十七年(1644)十月底,夔门如钳,镇川堡似钉,楔在白盐山与赤甲山的夹缝里。
  
  硝烟与血腥气在峡谷里凝成了实质,像一块浸透了死亡的湿棉絮,被江风反复揉搓,却怎么也散不去。昨日交锋的残骸还浮在江心——断裂的船板泛着惨白,肿胀的尸身随波起伏,未熄的焦木冒着青烟,恰如《汉书》所载"尸填巨港之岸,血满长城之窟"的惨烈。白盐山的岩层在铅灰天幕下泛着冷光,赤甲山的红土被风蚀出狰狞的沟壑,两座山像守了千年的鬼卒,把整个峡谷都浸在了寒意里。
  
  "定海号"的甲板在张献忠脚下震颤。他像一头被剜了肉的猛虎,赤红的眼死死盯着白盐山顶的镇川堡,每一步都踩得船板发出将裂未裂的**。锦缎披风早被他扯烂扔在舱底,露出脊背虬结的肌肉,汗渍混着暗红的血点,在皮肤上洇成狰狞的蛛网。汪兆龄垂着手,袍角被江风卷得贴在腿上,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,只觉这位"大西王"此刻的暴怒,比楚霸王垓下之困时的戾气更甚。孙可望、李定国、艾能奇立在一旁,甲胄上的血痂已凝成黑褐,垂首时,能看见下颌紧绷的弧度里藏着的屈辱。
  
  "废物!一群废物!"张献忠猛地顿步,粗粝的手指戳向山顶,唾沫星子砸在孙可望的甲胄上,"一个石头疙瘩!几百号残兵!就把老子的先锋啃得骨头都不剩?折了那么多弟兄,你们的脸是用铁皮糊的?!"
  
  艾能奇的脖颈青筋暴起,瓮声瓮气地顶回去:"父王!那堡子邪性!炮子像长了眼,一箭能穿三个窟窿!滚木礌石下来时,山都在抖!弟兄们不是怕死,是真的...冲不上去啊!"
  
  "冲不上去?"张献忠的笑声像钝刀刮过朽木,眼底翻涌着淬了毒的暴戾,"冲不上去就用人命垫!老子几十万军卒,堆也能堆平这破山头!"他霍然转身,一把薅住汪兆龄的衣领,"兆龄!给老子想!想不出法子,就把你绑了石头,沉到江底喂王八!"
  
  汪兆龄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,滴在张献忠的手背上。他哆嗦着抬眼,目光在江岸峭壁与江心窄道间打了个转,一个阴恻恻的念头突然从牙缝里冒出来:"大王息怒!那堡子仗着地势,火器再利也有破绽!"他压低声音,指尖划过滩涂的方向,"裹挟来的流民妇孺,不就是现成的肉盾?让他们背沙袋填壕沟,挡箭矢炮子,耗光守军的力气!等他们弓软炮哑,精锐再跟上,一准能踏平这山头!"
  
  这话一出,孙可望的眉峰猛地跳了跳,李定国的指节攥得发白。可张献忠眼里却炸开一团狂喜的光,像饿狼瞅见了羔羊:"好!好个无毒不丈夫!就这么办!"他甩开汪兆龄,吼声震得船帆发颤,"把老弱妇孺都赶出来!扛沙袋!不扛就砍手!敢退一步的,直接剁了扔江里!"
  
  命令像带毒的瘟疫,在船队里蔓延开。哭嚎声撕破天幕,哀求与怒骂缠成一团,刀斧的寒光在人群里乱闪。被裹挟的流民像被赶入屠场的牲口,瘦骨嶙峋的肩上被硬塞进沙袋,木筏在江水里晃得像随时会散架。
  
  镇川堡的垛口后,赵猛的拳头砸在石头上,血珠顺着指缝渗进石缝。
  
  "张献忠这畜生!简直是披人皮的豺狼!"他咬着牙,声音里像含着碎冰。堡墙上的士兵都红了眼,握着弓弩的手在抖——江面上那些蹒跚的身影,有抱着孩子的妇人,有拄着棍的老翁,哭喊声顺着风飘上来,钻心刺骨。
  
  "将军...射还是不射?"年轻弩手的声音发颤,箭尖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。
  
  赵猛望着江心那片蠕动的绝望,喉结滚了滚。他比谁都清楚,一旦让这些人靠近,壕沟填平的那一刻,就是镇川堡沦陷之时。身后的川东平原,刚割的新谷还在场上晒着,劝学所的娃娃还在念着"人之初",那些挺直的腰杆,不能再弯下去。
  
  "听令!"他猛地抬眼,血丝爬满了眼白,声音却硬得像铁,"火箭对准督战队!老营悍匪!往死里射!尽量...避开百姓!"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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