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雷裂土 (第1/2页)
崇祯十七年(1645)二月中,豫南大地,叶县。
初春的寒风如同带着砂砾的鞭子,抽过焦黑的田野和断壁残垣的村落,卷起漫天黄尘。风里裹挟着若有若无的尸臭与焦糊味,那是李自成大军东进后留下的死亡印记。曾经阡陌纵横的中原腹地,如今只剩下龟裂的土地、焚毁的农舍和散落的白骨,十室九空,生机断绝。
就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,一支庞大而混乱的队伍正如同过境的蝗群,滚滚向北推进。这是张献忠的“大西”北征军,数十万之众的洪流里,正规军不足三成,其余多是沿途裹挟的流民。队伍拉出十几里长,旗帜杂乱得像破布条堆,有写着“大西”字样的,有画着狼头的,甚至还有来不及更换的明军旧旗。步卒们面黄肌瘦,衣衫褴褛得遮不住身体,冻裂的脚掌踩着滚烫的尘土,在军官的皮鞭和呵斥下麻木前行;骑兵们则大多是将领的亲兵和老营精锐,骑着抢来的马匹,趾高气扬地践踏着荒芜的田地,马蹄扬起的黄尘呛得路人睁不开眼。队伍中夹杂着数不清的牛车、骡车,上面堆满了五花八门的“战利品”——从粮食布匹到锅碗瓢盆,从金银细软到抢来的女人孩童,哭喊声、呵斥声、牲畜嘶鸣声混杂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喧嚣。
张献忠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上,这是他从南阳宗室府里抢来的宝马。他裹着件紫貂大氅,领口露出满是伤疤的脖颈,望着眼前荒凉破败的景象,眼中没有丝毫怜悯,反而闪烁着贪婪的精光。这就是李闯打下来的“江山”?这就是他即将收入囊中的“肥肉”!
“哈哈哈!李瞎子这穷鬼!把地皮都刮三遍了才走!”张献忠挥舞着镶嵌宝石的马鞭,指着路边一具半掩在尘土中的白骨狂笑,那白骨的指骨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,“不过正好!省得老子动手清理!兆龄!前面该到叶县了吧?给老子探清楚,城里还有多少油水?有没有李瞎子留下的尾巴?”
汪兆龄连忙催马靠近,他穿着件绸缎棉袍,在这灰扑扑的队伍里格外扎眼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,眼底却藏着紧张:“回大王!探马回报,叶县城池早就残破了,守军跟着李闯东去了,现在城里只有些老弱病残和趁机占城的土寇!粮仓...据说被溃兵和饥民抢过好几轮,恐怕剩不下多少...但那些大户宅邸,说不定还藏着窖银!”
“不多?”张献忠眼中凶光一闪,马鞭狠狠抽在马鞍上,“蚊子腿也是肉!传令孙可望!让前锋加快速度!给老子拿下叶县!城里的粮食、金银、女人,一个子儿都不许漏!敢抵抗的,不管是官是民是兵是匪,统统砍了!人头筑京观!让河南人看看,跟老子作对的下场!”
命令如同瘟疫般传遍全军。前锋的孙可望部立刻像打了鸡血,嚎叫着脱离大队,挥舞着刀枪冲向远处地平线上那座残破的城池。很快,叶县方向传来零星的抵抗声和凄厉的哭喊,随即被更大的喧嚣和冲天的火光淹没。
张献忠满意地看着叶县方向升起的黑烟,仿佛那是胜利的狼烟。他勒住马缰,对汪兆龄得意道:“兆龄你看!这中原大地多肥啊!等老子抢够了本钱,收编了这些乱兵流民,回头收拾荆襄,再西图巴蜀!到时候老子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!什么崇祯、什么李瞎子,都得给老子提鞋!”
汪兆龄连忙拱手附和:“大王英明!此乃天命所归!只是...我军初入河南,李闯虽主力东去,但留守兵马和地方溃兵、土寇势力盘根错节,不可不防啊。而且朝廷虽乱,左良玉在武昌拥兵几十万,高杰屯在徐州,都不是善茬,恐会趁机...”
“怕个鸟!”张献忠不耐烦地打断,“左良玉就是冢中枯骨,早就被李自成打怕了!高杰那厮更是跳梁小丑!等老子在河南站稳脚跟,兵强马壮,第一个就收拾他们!至于李瞎子的残兵败将...”他狞笑一声,露出黄黑的牙齿,“正好给老子新收的‘屯垦军’练练刀!传令下去,各部加快速度,抢在所有人前面,把河南的好东西都划拉到老子碗里来!”
大军继续在荒原上行进,如同移动的灾难。所过之处,哪怕是残存的村落、仅存的农田,都被彻底碾碎。偶尔有小股溃兵或结寨自保的乡民试图抵抗,在这数十万人的洪流面前,如同螳臂当车,瞬间被淹没,只留下更多的尸体和燃烧的废墟。张献忠的“扎根”之路,每一步都踏在累累白骨上,浇灌着仇恨的血浆。
三日后,叶县已沦为一片死域。
残破的城头上,歪歪斜斜插着“大西”的旗帜,旗面沾满血污,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城内街道上,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,有的被砍去头颅,有的被烧成焦炭,焦黑的梁木还在冒着青烟,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。幸存的百姓躲在地窖或废墟深处,用破布堵住嘴不敢哭出声,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。张献忠的行辕设在县衙,大堂里堆满了抢来的粮食、布匹和金银器皿,散发着汗臭、血腥和霉味混合的怪味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张献忠的咆哮声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,他脸色铁青,一脚踹翻了面前跪着的小头目,“三天!就搜刮出这么点粮食?够老子几十万大军塞牙缝吗?老子的大业,就靠这点东西支撑?”
那小头目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,额头上磕出了血:“大王息怒!非是小的们不力啊!实在是...实在是这叶县早被李闯刮过几遍,又被溃兵抢过...连老鼠洞里都掏干净了!大户的地窖...十有九空!剩下的...都是些啃树皮的穷鬼...”
(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