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雷裂土 (第2/2页)
“穷鬼?”张献忠眼中凶光爆射,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,“穷鬼的血肉也能填肚子!传令!把所有没用的老弱,都给老子赶出城去!让他们自生自灭!省下口粮!壮丁,全部编入‘屯垦军’!给老子去种地!种不出粮食,就拿他们当军粮!”
此令一出,连站在一旁的孙可望都变了脸色,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低下头。汪兆龄更是心惊肉跳,连忙上前劝道:“大王!不可啊!此令若行,恐...恐失尽民心!且驱赶老弱,无异于资敌,若他们投奔李闯残部或左良玉...”
“民心?”张献忠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指着窗外死寂的城池狂笑,“这鬼地方还有民心?老子要的是粮食!是能打仗的兵!是能支撑老子打天下的根基!没用的累赘,留着干什么?浪费粮食吗?执行命令!”
凄厉的哭嚎声很快在叶县城内响起。士兵们如狼似虎地冲进残存的民宅,将白发苍苍的老人、面黄肌瘦的妇孺粗暴地拖拽出来,有的老人被拽断了胳膊,有的孩童被踩在脚下,像驱赶牲口一样推向城外寒风凛冽的荒野。绝望的哀求与士兵的呵斥、鞭打声交织,构成一幅人间地狱的画卷。城内仅存的一点人气,也被这冷酷的命令彻底掐灭,只剩下更深的死寂与刻骨的仇恨。
张献忠站在县衙门口,冷眼看着这一切,脸上毫无波澜。在他眼中,这些“累赘”的消失,只是清理掉阻碍他“扎根”的杂草。他心中盘算的,是下一个目标——富庶的裕州(今方城),据说那里还有李闯留下的部分粮草。
然而,他并未察觉,死亡的阴影正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。派往裕州方向探路的几支斥候小队,如同石沉大海,一去不返。一股强烈的不安感,开始在北征军高层将领中蔓延。孙可望几次欲言又止,汪兆龄更是整日愁眉不展,连吃饭都味同嚼蜡。
五日后,北征军前锋抵达裕州城郊二十里外的“黑风口”。
这是一处两山夹峙的险要隘口,山高坡陡,中间的通道仅容三匹马并行。时值正午,天色却阴沉得如同傍晚,寒风卷着沙砾,打得人脸颊生疼,呜呜的风声像鬼哭。
突然!
呜——!呜——!
凄厉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两侧山梁上炸响!如同地狱传来的鬼哭狼嚎,瞬间撕裂了行军的喧嚣!
紧接着,如同滚雷般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!
“杀张献忠!诛流寇!”
“为叶县父老报仇!”
“保家卫土!死战不降!”
两侧山坡上,密林与乱石之后,骤然冒出无数身影!旗帜杂乱,有明军的“明”字旗,有李闯的“闯”字旗,更多的是写着各村寨名字的木牌,但所有人都杀气腾腾!有穿着破烂明军号衣的溃兵,有头裹白巾的李闯旧部,更多的是手持锄头、木棍、甚至菜刀的当地乡勇!他们红着眼睛,居高临下,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、燃烧的火球、密集的箭矢,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!
“有埋伏!”
“保护大王!”
行进中的流寇大军瞬间大乱!狭窄的地形使得庞大的队伍首尾难顾,拥挤成一团!滚木礌石砸入人群,瞬间砸出一片血肉模糊;火球点燃了辎重车辆,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;箭矢如飞蝗般落下,惨叫声此起彼伏!尤其那些被裹挟在前队、毫无斗志的流民,更是瞬间崩溃,哭喊着向后逃窜,冲乱了后队的阵脚,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!
“不要乱!给老子顶住!”张献忠又惊又怒,挥舞着九环大刀咆哮,“孙可望!带老营给老子冲上山!宰了这群杂碎!汪兆龄!稳住中军!谁敢后退,老子斩了他!”
然而,伏击者显然蓄谋已久,占据了绝对地利。滚木礌石封死了狭窄的谷口,火攻制造了更大的混乱。孙可望率领的老营精锐几次试图仰攻山坡,都被密集的箭雨和滚石砸了回来,死伤惨重,山坡上很快堆满了尸体。更致命的是,队伍后方也响起了喊杀声!一支打着“郝”字旗号的轻骑兵如同天降神兵,从侧面的峡谷冲出,这是李闯部将郝摇旗的队伍!他们如同尖刀般狠狠插入北征军混乱的后队,马刀挥舞间人头落地,火油泼洒处烈焰升腾!
腹背受敌!张献忠的北征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慌。他赖以起家的“人海”战术,在这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中,成了最大的累赘。自大的苦果,在这一刻猛烈爆发!他看着身边惊慌逃窜的士兵、燃烧的辎重、不断倒下的亲信,仿佛看到自己“扎根”中原、问鼎天下的美梦,如同裕州城郊的烟尘,在伏击者的怒吼和己方的惨叫中,正寸寸碎裂!
“顶住!给老子顶住!”张献忠双目赤红,如同受伤的野兽,咆哮声在混乱的战场上显得苍白而无力。他胯下的黑马焦躁地刨着蹄子,喷着响鼻。惊雷,并未带来他期盼的沃土,反而将他精心编织的幻梦,彻底劈裂在血火交织的中原荒野之上。所谓深根固本的妄想,终被证明只是流沙上的蜃楼,在真正的惊雷面前,瞬间崩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