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火初啼 (第1/2页)
九江城头,残阳如烬。
破败的“李”字旗耷拉在熏黑的旗杆上,被硝烟和江风撕扯,每一次飘动都像垂死者最后的喘息。城墙根浸泡在暗红色的江水中,浊浪拍打着千疮百孔的砖石,卷起黏腻的血沫。幸存的守军倚着垛口,如同从地狱油锅里捞出的恶鬼。破裂的甲片下露出翻卷的皮肉,脸上烟灰与干涸的血痂糊成狰狞的面具,眼神是死水般的麻木,底下却藏着被逼到绝境的、困兽般的凶光。空气沉甸甸地压下来,浓烈的血腥混合着刺鼻的硝烟、皮肉焦糊的恶臭,还有长江水汽那特有的、带着铁锈味的咸腥。
李定国拄着他的“破军”宝刀,刀身凝固着层层叠叠、黑紫色的血垢,像一块肮脏的墓碑。他站在敌楼仅存的半截断壁下,铁甲上布满了刀砍斧劈的深痕和箭矢贯穿的孔洞,左肩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用染血的布条潦草勒着,暗红的液体不断渗出,浸透了半幅战袍。他布满血丝的眼睛,如同两块烧尽的炭,死死钉在下游江面。那里,死亡的阴影正以令人窒息的速度膨胀、蔓延——数不清的清军战船,如同嗅到腐肉的食人鱼群,黑压压地覆盖了整片水域。最前方几艘巨舰,船头那粗大狰狞的“神威大将军炮”炮口,在惨淡的晨光下反射着幽冷的金属光泽。巨大的镶白旗王纛,在最高的桅杆顶端猎猎招展,如同死神的招魂幡。岸上,八旗蒙古轻骑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,马蹄声、马嘶声、呼啸声汇成沉闷的滚雷,贴着大地碾压过来。
“将军…”亲兵队长的声音干涩嘶哑,带着无法抑制的战栗,“鞑子…要总攻了!”
李定国没有回头,沾满血污的右手缓缓抬起,食指如铁铸般指向江心那面最嚣张的镶白旗大纛,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传来的闷雷:
“传令!飞雷炮队,标定敌首舰!装填‘***’!听我号令!”
“得令!”命令在断壁残垣间艰难传递,带着一种赴死前的决绝。
清军旗舰“定江号”,船首。
多铎一身银亮如雪的精密锁子甲,外罩一件石青色织金蟒纹战袍,领口袖口滚着名贵的玄狐风毛,衬得他面如冠玉,更添几分贵胄的慵懒与睥睨。他手扶光滑的船舷,一具精巧的黄铜“千里镜”随意地举在眼前。镜筒里,九江城残破的轮廓如同被顽童捣毁的蚁穴,城墙上那些蠕动的人影,渺小得如同尘埃。
“蝼蚁之抗,徒增笑耳。”他放下千里镜,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而漫不经心的弧度,仿佛在看一场乏味的猴戏。他白皙的手指轻轻挥了挥,如同驱赶几只恼人的苍蝇,“传令!前锋舟师,抵近码头!巴牙喇(护军精锐)下饺子似的给本王登岸抢滩!岸上那群骑马的,火箭!给本王把城头点成篝火!红衣大炮——”他声音陡然转厉,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,“瞄准那破城门!轰开它!”
“嗻!”传令兵如蒙大赦,飞奔而去。
咚!咚!咚!
沉闷如巨兽心跳的战鼓擂响!呜咽如鬼哭的号角撕破江面的死寂!
庞大的清军舰队瞬间被激活,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睁开了嗜血的眼睛!前锋数十艘蒙冲快船,在船桨整齐划一、如同巨兽肋骨般的猛烈划动下,船头劈开浑浊的江水,如同离弦的箭矢,直扑九江码头!船头架设的轻型佛郎机炮和密集的弓弩手率先发难,箭矢如飞蝗,铅弹如骤雨,泼向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头!垛口碎石飞溅,守军被压制得几乎无法露头。
岸上,蒙古轻骑组成的黄色洪流沿着江岸线席卷而来!他们控马技术精绝,在疾驰中张弓搭箭,动作行云流水。一支支裹着油布、点燃的火箭带着凄厉的尖啸,如同来自地狱的火流星,拖着长长的黑烟尾迹,狠狠扎向九江城头!城楼、木制的战棚、堆积的守城物资瞬间多处起火,浓黑的烟柱冲天而起,将本就阴沉的天空染得更暗!
“开炮!”多铎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。
“轰!轰!轰——!!!”
旗舰及几艘主力战船上,粗大的炮口猛地喷吐出数尺长的橘红色烈焰!巨大的实心铁球撕裂空气,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,如同陨星般狠狠砸向九江城西门!
城墙剧烈地颤抖!**!砖石如同酥脆的糕饼般崩裂、碎解、坍塌!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冲天而起的烟尘,一段近十丈宽的城墙轰然向内垮塌,露出一个巨大、狰狞、血肉模糊的缺口!断砖残木混杂着守军的残肢断臂,在烟尘中若隐若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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