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碑西沉 (第1/2页)
甘棠湖,硝烟蔽日。
浑浊的湖水被血与火染成暗红,漂浮的残骸和燃烧的船板如同地狱的浮萍,在浪涛中载沉载浮。“磐石号”庞大的铁甲舰身如同受伤的钢铁巨兽,在湖面上犁开一道翻滚着血沫与灰烬的浊浪。蒸汽轮机在舰体深处发出沉闷而吃力的咆哮,每一次活塞的往复都伴随着金属构件过载的“嘎吱”**,粗大的烟囱喷吐着浓黑的、混杂着火星的烟柱,将半边天空都熏成了灰黑色。明轮在船尾两侧疯狂搅动,桨叶拍打着漂浮的尸体和焦木,发出令人心悸的“噗噗”闷响,仿佛在为逝去的亡魂敲打着送葬的鼓点。
李定国背靠着冰冷粗糙、布满硝痕与刮擦的铁甲舷墙,任由赵猛用沾水的、同样染血的布条,死死勒紧他左肩那道深可见骨、依旧汩汩渗血的伤口。剧痛如同无数钢针攒刺,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眩晕。他布满血丝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渐行渐远、被冲天烈焰与浓烟笼罩的西门断桥方向。火光映在他脸上,明暗不定,如同鬼魅。那里,吞噬了王小石瘦小的身影,吞噬了无数断后死士的忠魂,吞噬了九江城最后的脊梁。
热泪早已流干,混着凝固的血污,在脸上结成了暗红色的硬痂。只有下唇被自己咬破的伤口,还在渗出丝丝带着铁锈味的咸腥。他闭上眼,仿佛还能听到那声微弱却穿透灵魂的呼喊——“簪花”。再睁开时,眼中只剩下冰冷的、沉甸甸的、如同脚下铁甲般的死寂。
“将军…伤口太深了…得让吴先生赶紧上药…”赵猛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,包扎的手因脱力而微微颤抖,他自己的左臂也无力地垂着,袖子被鲜血浸透,显然伤势不轻。
“死不了。”李定国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,粗暴地打断了他。他猛地挺直脊梁,剧痛让他眼前发黑,却硬生生站住。目光扫过甲板——磐石号宽阔的后甲板上,挤满了劫后余生的残兵。不足三百人。个个带伤,血污满身,眼神空洞麻木,或倚或躺,如同被抽走了魂魄。粗重的喘息、压抑的**和伤口的血腥味弥漫在冰冷的铁甲与灼热的蒸汽气息之间。王小石和狗娃曾经站立的位置,如今只剩下冰冷的铁板和几片未被冲走的暗红血迹。一名伤兵抱着断腿低声啜泣,旁边的老兵则呆呆地望着断桥方向,嘴里反复念叨着:“小石…那孩子…多好的娃…”(视觉: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创伤)
“雷大锤!”李定国转向舰桥方向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。
“在!”独眼船长雷大锤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指挥台边缘,他脸上的黑皮眼罩下缘渗着血,显然也被爆炸的碎片波及,仅存的右眼却凶光更盛。
“飞雷炮!目标!追兵前锋!给老子打!”李定国染血的刀指向舰尾方向。几艘清军快船正如同跗骨之蛆,在磐石号掀起的浊浪中艰难穿行,试图拉近距离,用箭矢和轻炮骚扰。
“得令!”雷大锤狞笑一声,独眼中爆发出嗜血的光芒,“左舷炮手!都给老子打起精神!飞雷炮装***!装填!目标——狗尾巴后面最跳的那条船!给老子轰他娘的下水喂王八!”
命令通过传声筒嘶吼着下达,在甲板上激起一阵紧张的忙碌。
磐石号左舷,几个蜂窝状的厚重铁盖再次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滑开,露出黑洞洞的炮口。炮手们动作迅捷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狠厉,将特制的、内填铁砂碎瓷的“***”塞入炮膛,点燃引信!
“嗤嗤嗤——!”引信燃烧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。
“放——!”炮长猛地挥下红旗。
轰!轰!轰隆——!!
数声沉闷却更加浑厚的巨响在磐石号左舷炸开!不同于岸上发射的仓促,此刻依托钢铁巨舰的稳定平台,飞雷炮的怒吼更加精准而致命!几道拖着灰白硝烟的炽热铁球,带着低沉的呼啸,划过一道弧线,狠狠砸向追得最紧的那艘清军快船及其周围水域!
“砰!砰!砰!”
炮弹凌空或近水猛烈炸开!火光暴闪!浓烟翻滚!致命的霰雨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!那艘清军快船甲板上的水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,桅杆断裂,风帆起火!船体被近距离爆炸的冲击波掀起,又重重砸回水面,瞬间灌入大量江水,船速骤减!旁边几艘快船也被波及,阵型大乱,攻势瞬间被遏制!(听觉:舰炮的怒吼与敌船的崩解)
“好!打得好!”
“磐石号万岁!”
甲板上疲惫的士兵爆发出微弱的、却充满仇恨的欢呼,有人甚至挣扎着站起来挥舞兵器。
磐石号庞大的身躯,借助这短暂的阻滞,尾部明轮搅动得更加疯狂,蒸汽轮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,推动着这艘伤痕累累的钢铁堡垒,加速驶向甘棠湖西北方向那条狭窄、幽暗、通往汉水的水道。残存的几艘僚舰(小型战船)如同忠实的猎犬,在磐石号侧后方拼死掩护,用残存的火力拦截着零星的追射。一名僚舰水兵在箭雨中嘶吼:“将军快走!我们断后!”
清军旗舰“定江号”,船首。
多铎脸色铁青,如同罩了一层寒霜。他扶着船舷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,千里镜的镜片几乎贴在了眼睛上。镜筒里,那艘黝黑的钢铁巨舰正蛮横地撞开漂浮的障碍,喷吐着浓烟,尾部巨大的明轮掀起浑浊的浪花,坚定不移地驶向西北的水道。舰尾,那面残破的“磐石”铁字大旗,在九江城冲天的火光背景中,于硝烟里最后一次倔强地飘扬,刺痛了他的眼睛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多铎猛地放下千里镜,暴怒地一脚踹在跪在面前的镶白旗甲喇额真肩头!后者被踹得翻滚在地,连滚带爬地磕头:“奴才该死!奴才无能!”多铎怒不可遏地咆哮,“几千铁骑!数万大军!水陆合围!竟让李定国和几百残兵,在一艘…一艘铁壳子船的接应下跑了?!本王的颜面何存!大清的颜面何存!”
“主子息怒!那…那铁船刀枪不入,炮火难伤,实在是前所未见的怪物…”甲喇额真声音颤抖,额头磕得青肿。
“刀枪不入?”多铎眼中寒光一闪,猛地打断他,声音陡然压低,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阴冷,“那爆炸呢?那古怪的铁炮呢?!”他指向断桥方向那片依旧在燃烧、浓烟滚滚的炼狱,“给本王搜!掘地三尺也要搜!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特别是李定国!还有…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、混合着惊怒与贪婪的精光,“把刚才爆炸点残留的古怪铁器碎片,给本王一块不落地找出来!本王要知道,林宇那逆贼,到底弄出了什么鬼东西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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