怒峡锁龙 (第1/2页)
长江万里奔涌,这条孕育了华夏文脉的巨龙,终究在夔门撞上了天地设下的樊笼。两岸万仞绝壁如青铜巨斧劈断苍穹,黑黢黢的岩体直插灰蒙蒙的云天,将挣脱九江血火的浊浪怒流死死扼在峡口。江水被骤然收束的岩壁激怒,发出撼动山岳的咆哮,浊浪如奔马排空而起,狠狠砸在犬牙交错的礁石上——那些礁石经千年激流冲刷,早已被磨得狰狞如兽齿,每一次撞击都让江水碎裂成漫天腥咸的雨雾,劈头盖脸地抽打在磐石号冰冷的铁甲上,溅起的水花在甲板上凝结成细碎的冰碴,又被下一波浪涛瞬间吞没。
航道窄得令人窒息,最窄处不过十丈宽,水下潜伏的漩涡如同巨兽半张的巨口,在墨绿色的江水中缓缓旋动。水面上漂浮的断木与枯草刚靠近漩涡边缘,便被无形的吸力猛地拽入,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未曾留下。绝壁顶端的云雾被江风撕扯得支离破碎,隐约露出断裂的古栈道残痕,那是千年前先民与天争路的印记。云雾深处,猿猴的哀鸣断断续续飘来,时而尖锐如泣,时而低沉如诉,与江涛的怒吼、罡风的呼啸交织成天地威压下的苍凉悲歌。冰冷的水雾打在脸上,带着江水特有的腥气与寒意,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如铅。
磐石号庞大的铁甲身躯,在此刻的怒峡天威面前竟显得如此笨拙渺小。这艘曾在江面上横冲直撞的钢铁巨兽,此刻像被投入沸鼎的困兽,每一寸铁甲都在激流中颤抖。舰体深处,蒸汽轮机仍在苟延残喘,为水泵与应急照明提供着微弱动力,发出老牛破车般的沉闷嘶吼,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停摆。粗大的烟囱喷吐的黑烟刚离舰体,便被峡谷间凛冽的罡风撕成碎片,如断魂的黑蝶般转瞬飘散在绝壁间。然而支撑钢铁巨兽挣扎前行的,早已不是蒸汽伟力——船体两侧明轮舱里,那数十具血肉之躯正爆发出近乎绝望的力量!
船尾两侧的明轮疯狂旋转,巨大的桨叶拍打着狂暴的江水,发出"噗噗"的沉闷声响。每一次拍击都像是砸在坚硬的岩石上,溅起的浑浊浪花足有一人多高,泼洒在湿滑的铁甲舰艉与后甲板上,汇成蜿蜒的细流,又顺着甲板缝隙渗入船舱。甲板上挤满了裹着绷带的伤兵,他们或坐或卧,早已耗尽了力气,巨舰每一次剧烈颠簸,都让他们忍不住发出压抑的痛哼。沉重的铁甲在激流中相互摩擦、挤压,"嘎吱嘎吱"的声响如同垂死的哀鸣,某些铆接处甚至已渗出锈色的水迹,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解体。舱壁后隐约传来力工们粗重的号子声,与江涛声交织在一起,成了这艘船最脆弱的心跳。
"左满舵!给老子避开黑石滩!"船长雷大锤的吼声几乎要冲破喉咙,他铁塔般的身躯死死钉在指挥台边缘,左手紧握栏杆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左眼罩下缘凝结的血痂已变成暗褐色,那是昨日激战留下的印记,仅存的右眼布满血丝,死死盯着前方航道。视线尽头,一片黑黢黢的礁石群如巨兽獠牙横亘江面,礁石顶端还挂着前朝沉船的残木,在浪涛中微微晃动。而右舷不远处,直径数丈的回水涡正缓慢旋转,江面上的泡沫打着旋儿被吸入深渊,那诡异的吸力让整艘船都在微微震颤,船尾甚至已出现难以控制的偏移。他的声音嘶哑如破锣,几乎要被峡谷的风吼浪啸彻底吞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舵手是个双臂肌肉虬结的老兵,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旧疤。此刻他额上青筋暴起如虬龙,汗水混着江雾顺着脸颊滚落,在下巴汇成水珠滴落,砸在锃亮的舵轮上晕开细小的水痕。他咬紧牙关,全身肌肉贲张,死死扳住那沉重无比、仿佛被江神焊死的舵轮!木质舵盘上的防滑纹路早已被磨平,他的掌心被磨出了血泡,血珠顺着指缝渗入木纹。磐石号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,舰体极其艰难地向左倾斜,黝黑的船舷几乎擦上左侧峭壁——那里覆盖着湿滑的墨绿青苔,某些地段还挂着垂落的藤蔓。船身震动让峭壁上的碎石簌簌坠落,"砰砰砰"地砸在前甲板上,留下深浅不一的凹痕,其中一块拳头大的碎石甚至砸中了前桅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而右侧回水涡的吸力越来越强,仿佛有无数水鬼在水下拉扯船尾,船身已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右偏移,甲板上的伤兵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。
"明轮舱!加把劲!"雷大锤扑到传声筒前,对着铜制话筒发出炸雷般的咆哮,脸上新添的伤口被这剧烈的动作震裂,鲜红的血丝顺着下颌滴落,砸在胸前的皮质指挥带上晕开一小片深色,"给老子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!踩穿那鬼轴也要往前冲!"他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,因为他比谁都清楚,此刻明轮舱的每一次踩踏,都是在与死神争夺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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