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七巧村怨灵 (第2/2页)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,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的号码。接通的瞬间,电流声里夹杂着孩童尖利的笑:“妈妈说……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。”
我浑身一颤,猛地想起摔倒时脚踝被抓住的瞬间,似乎从那男孩紧握的手里拽下了什么。裤兜沉甸甸的,摸出来一看,竟是枚生锈的铜锁,锁眼里还缠着几缕乌黑的头发。
“把锁还回来……”男孩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,“不然……让你当新的祭品!”
电话那头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,紧接着是女人痛苦的呜咽。我惊恐地挂断电话,却发现铜锁表面开始发烫,那些缠绕的头发竟像活蛇般蠕动起来,顺着我的指缝往上攀爬。
一辆破旧的皮卡突然从弯道驶来,刺眼的车灯照得我睁不开眼。我挥舞着手臂冲过去,车轮卷起的尘土糊了满脸。车窗摇下,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,老人叼着旱烟,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手里的铜锁。
“后生,那东西是从七巧村带出来的?”老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,“赶紧扔咯,那是锁魂的物件。”
我这才注意到皮卡后斗装着些奇怪的东西:桃木枝捆成的扫帚、贴满黄符的陶罐,还有几串用红线串起的铜钱。“您知道那村子?”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“里面的那些……到底是什么?”
老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,烟杆从颤抖的手里滑落。他指着我身后的方向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我回头的瞬间,看见那辆抛锚的车正缓缓向后滑动,后备箱盖已经完全敞开,里面黑压压的挤满了垂着脑袋的人影,白衣女人站在最前面,脖颈上的勒痕还在不断渗血。
“上车!”老人突然拽住我的胳膊,将我塞进副驾驶。皮卡轰鸣着冲出去时,我看见那些人影正从后备箱里爬出来,四肢着地的姿势像蜘蛛般诡异。
“七巧村……六十年前是叫七孝村。”老人猛打方向盘避开路边的巨石,“那会儿村里有个规矩,每七年要选个童男童女祭槐神。”他指了指我手里的铜锁,“那是锁祭品魂魄的,你拿的这枚,是最后一次祭祀时用的。”
车窗外掠过一片废弃的山神庙,墙头上的杂草里插着半截断裂的木牌,上面模糊的字迹像是“七孝”二字。“最后一次怎么了?”我追问着,铜锁的温度越来越高,烫得我几乎握不住。
“民国三十六年,选了村长家的一对龙凤胎。”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那女人舍不得孩子,半夜放火烧了槐神庙……全村人都去救火,结果被山神爷收了去。”他突然指向远处的山坳,“看见没?那片林子底下,埋着整个村子的人。”
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浓密的树冠间飘荡着无数红色的光点,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。铜锁突然“啪”地弹开,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片,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符号,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:七月七。
“他们找了六十年,就等这一天。”老人突然踩下刹车,皮卡停在一座石桥前。桥下的河水泛着诡异的绿光,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盏红灯笼,灯笼里隐约能看见孩童的手掌印。“你把锁带出来,他们就能跟着出来了。”
手机再次响起,屏幕上显示的竟是我自己的号码。接通后,传来的却是自己的声音,带着孩童般的尖利:“来陪我们过节啊……妈妈说,新来的祭品要穿红衣。”
后视镜里,我的脖颈上不知何时缠上了条红布条,正越收越紧。石桥对面的山坡上,那棵老槐树竟凭空出现,枝桠间挂满了穿着红衣的人影,每个影子的胸口都插着把生锈的铜锁。
白衣女人站在槐树下,怀里抱着个面色青紫的男孩。她缓缓抬起手,指向我的方向,无数只苍白的手从河水里伸出来,顺着桥板朝我们爬来。
老人突然将一个陶罐塞进我怀里:“把锁放进罐子里,撒上糯米!快!”他抓起桃木扫帚冲下车,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。扫帚挥舞的瞬间,那些攀爬的手纷纷缩回水里,却又很快重新涌上来,数量越来越多。
我颤抖着将铜锁塞进陶罐,刚要撒糯米,却看见锁眼里钻出的黑发正缠住我的手腕。罐口突然浮现出张女人的脸,眼眶里淌着血泪:“我的孩子……把孩子还给我……”
“她不是要锁,是要这个!”老人被几只手拽住脚踝,眼看就要被拖进河里。他指着我胸口,“你昨晚从孩子手里抢的!”
我这才发现衬衫口袋里多了样东西——块绣着鸳鸯的红肚兜,边角处绣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:阿巧。
当肚兜接触到陶罐的瞬间,所有的嘶吼都消失了。河水里的手缩回水面,槐树上的人影停止了摇晃。白衣女人抱着男孩跪在树下,身影在晨光中渐渐变得透明。
“民国三十六年七月七……”老人瘫坐在桥板上大口喘气,“村长家的女儿叫阿巧,那对龙凤胎是她的心头肉。”他看着渐渐消散的白雾,“她烧庙不是要救孩子,是想跟他们一起走。”
陶罐里传来轻微的碰撞声,铜锁上的锈迹正慢慢褪去,露出底下刻着的两个名字:阿福、阿秀。
太阳彻底升起时,石桥对面的槐树和灯笼都消失了。河水里漂浮的红灯笼化作纸灰,顺着水流漂向远方。我把陶罐放在桥头的土地庙里,看见供桌上早已摆着两双小小的虎头鞋。
“每年七月七,还是会有人看见红灯笼。”老人发动皮卡时,仪表盘上的里程数突然归零,“但只要锁还在罐子里,他们就出不来了。”
后视镜里,土地庙的门缓缓关上,门缝里透出一点暗红的光。我摸了胸口,那快红肚兜不知何时不见了,只剩下片灼烧般的刺痛。
车子驶上盘山公路时,车载电台又开始滋滋作响。这次传来的不再是戏曲,而是孩童清脆的笑声,夹杂着女人温柔的哼唱。我突然想起七巧村家家户户门口的红灯笼,原来那不是用来照明,是用来引路的——引着迷路的外人,成为新的祭品。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,点开竟是条陌生短信,附件是张老照片:民国三十六年的七孝村口,槐树下站着个穿红衣的姑娘,怀里抱着对龙凤胎,三个脑袋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,像棵扭曲的槐树。
照片背面用朱砂写着行小字:明年今日,记得来换锁。
我猛踩油门,皮卡朝着晨光熹微的方向冲去。后视镜里,那座石桥正在雾气中慢慢隐去,桥板上散落的糯米粒,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,像无数双眼睛,静静地注视着我离去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