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:华强北迷雾 (第1/2页)
实验室的冷白光透过防眩光穹顶漫射下来,在林默的侧脸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棱角。主控台的全息投影屏悬浮在他身前三尺处,淡蓝色的光晕将他眼底的红血丝染成了深海里的磷光。他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上方,指节因为长时间紧绷泛着青白——那是常年与精密仪器打交道留下的印记,指腹的薄茧擦过光粒组成的按键时,激起细碎的数据流涟漪,像一群受惊的萤火虫四散又聚拢。
“检索关键词:1987,华强北,林建国,陈志远。”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身后的量子服务器阵列发出低沉的嗡鸣,数千根光纤如同蛰伏的银蛇,随着数据调用频率的加快,次第亮起幽紫的光带。全息屏上的像素点开始疯狂重组,先是模糊的街道轮廓,接着是涌动的人群,最后连空气里的尘埃都清晰可辨——1987年的华强北,就这样在三十八年之后,重新呼吸起来。
那是个被焊锡与汗水浸透的秋天。狭窄的街道被临时搭建的帆布棚挤得只剩两米宽,棚顶的塑料布被风掀起边角,露出里面挂着的“进口三极管”“台湾产电容”招牌。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:劣质香烟的焦糊味、电子元件的金属腥气、摊贩们用来解渴的绿豆汤的甜香,还有远处海鲜市场飘来的咸湿气息。林默的视线穿过熙攘的人群,看见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蹲在摊位前,用镊子夹着电阻比对;扎麻花辫的女人举着传呼机向摊主讨价还价,指甲上的红丹蔻蹭到了黑色的机身上;穿解放鞋的搬运工扛着半人高的纸箱走过,纸箱上“摩托罗拉”的logo被雨水洇得发花。
“找到了。”林默的指尖微微颤抖,将屏幕上一个挂着“远建科技”木牌的摊位放大。木牌边缘已经褪色,用红漆写的字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,旁边用粉笔补了行小字:“专业改装大哥大,传呼机配件批发”。摊位后站着两个年轻人,个子高些的是父亲林建国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工装,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结实的手腕;他身边的陈志远则穿着时髦的夹克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正拿着一台大哥大向顾客演示,嘴角噙着自信的笑。两人中间的折叠桌上,摆着密密麻麻的电子元件,阳光透过帆布的缝隙洒在上面,反射出细碎的光。
工商档案的全息投影在摊位影像旁展开,林默逐页翻阅。注册日期1987年10月22日,法定代表人林建国,监事陈志远,注册资本五万元——在当时,这几乎是两个年轻人的全部积蓄。林默的目光停留在营业执照的照片上,父亲那时才二十五岁,眼神里没有后来的疲惫,只有对未来的热切;陈志远站在他身边,微微侧着头,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。他想起小时候在老衣柜的底层见过这张照片,那时照片已经泛黄,边角被老鼠啃了个小口,父亲每次看到都会沉默很久。
“风险投资协议?”林默的眉头皱了起来。档案库里突然弹出一份文件,签署日期是10月23日,也就是公司注册的第二天。甲方是空白的,只盖了一个模糊的公章,乙方是陈志远。协议内容很简单:甲方投资二十万元,占远建科技40%股份,陈志远需在三个月内完成大哥大改装技术的升级。但在协议的最后一页,有一条手写的补充条款:“若技术未达标,乙方以个人全部资产赔偿。”字迹潦草,像是在匆忙中写下的,签名处“陈志远”三个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,笔尖的墨水洇开,像是一滴未干的血。
林默放大公章的图案,试图辨认上面的文字,但图案已经模糊不清,只能看到“深圳”“实业”等零星的字眼。他调用图像修复算法,一遍又一遍地处理,但公章上的字迹像是被刻意涂抹过,始终无法清晰呈现。“为什么是陈志远单独签署?”他喃喃自语,“父亲为什么没有签字?”更奇怪的是,从这份协议之后,档案库里就再也没有陈志远的任何记录——社保停缴、户籍迁出、银行账户注销,仿佛这个人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。
他切换到税务系统,屏幕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。1987年11月,远建科技的账户上突然汇入了一笔二百万元的款项,备注是“意外事故赔偿金”。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,他算了算,1987年的二百万元,相当于普通工人二十年的工资,可以在深圳买十套一百平米的房子。什么样的意外事故,能赔偿这么多钱?他查看这笔钱的流向,发现半个月后,这笔钱被转到了林建国的个人账户,随后又分成了几笔,分别汇往了不同的地方,最后一笔汇到了一家名为“安华电子”的公司,而这家公司在1988年初就注销了。
林默靠在椅背上,闭上眼睛。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雨夜的画面——那是他在养老院第一次接入父亲记忆时看到的场景:狭窄的小巷里,雨水顺着墙根流淌,发出哗哗的声音;父亲和陈志远扭打在一起,两人的衣服都被雨水湿透,脸上沾着泥和血;巷口的路灯闪烁着,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那时他以为那只是父亲的噩梦,但现在看来,那或许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。
“再试一次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从抽屉里拿出神经接驳器。那是一个银色的头环,上面布满了细小的电极,连接着一根纤细的光纤线。他把头发捋到脑后,将头环戴在头上,电极贴在太阳穴和后颈的皮肤上,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。他调整好仪器参数,将记忆接入的时间锁定在1987年10月23日之后,然后按下了启动键。
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,林默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,猛地拽进了一个黑暗的漩涡。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,实验室的冷光、服务器的嗡鸣、全息屏的蓝光,都渐渐消失在黑暗中。接着,眼前出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,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。
他看到了雨夜的街道,雨水打在铁皮屋顶上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。巷口的路灯坏了一盏,只剩下一盏闪烁着,光线昏暗。他听到了脚步声,急促而杂乱,像是有人在奔跑。然后是争吵声,是父亲和陈志远的声音,夹杂着雨水的声音,听不真切。“你为什么要签?”父亲的声音带着愤怒,“那是个陷阱!”“不签怎么办?”陈志远的声音里带着绝望,“我们已经没有钱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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