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(第2/2页)
李云山在用所有能发声的东西,构建一个节奏场。
他把钟摘下来,扔进角落的铁皮桶,用画板压住。
然后才接起电话。
“你很喜欢听时间走动的声音。”沈墨开口,声音很平,没有起伏。
李云山笑了:“你终于说话了。我还以为你打算当哑巴教员一辈子。”
“炮艇调头了,西岸水闸刚开。你让钢笔敲得再响点,他们能听得更清楚。”
那边顿了半秒。
“你听得出炮艇位置?”
“我听得出你心跳乱了。”沈墨说,“第七组敲击,慢了0.3秒。你开始怕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两秒,敲击声突然加快,变成密集的点阵,像暴雨打窗。
沈墨没动,左手在地面划出新的波形图。他发现,对方加速后,呼吸频率却没跟上,出现了短暂的错拍。这是强行压制情绪的表现。
他知道了。
命令还没下,李云山还在等一个确认信号——比如,看到画室起火。
他抬头看屋顶。木梁老旧,但没漏雨痕迹。墙角有通风口,被铁网封死。门是单层木板,扛不住炮弹破片,但能防冲击波。
他走到画箱旁,从侧袋摸出一截蜡笔,红色。这是陈小满常用的,她总说红色能带来勇气。他掰断,把芯抠出来,露出里面空心的金属管。
微型发信器。
他没激活它,而是把蜡笔外壳捏碎,撒在画室门口的地面上。红屑散开,像一滩干掉的血。
然后他回到墙边,用刀片在油纸卷边缘划了个小口,抽出一张纸角,迅速扫了一眼。
不是名单全文,是一张交接凭证,盖着军统旧章,编号“X-7”。他认得这个格式,是外围联络人交接时用的暗契。
他烧掉纸角,灰烬吹散。
电话又响。
“你藏得很好。”李云山说,“但你知道最有趣的控制方式是什么吗?”
沈墨等他往下说。
“不是锁住门,是让门开着,但你知道外面全是枪。”
“你试过用钢笔杀人吗?”沈墨反问。
“试过。笔尖戳进太阳穴,比刀还利索。”
“那你应该知道,笔杆敲桌子,吵不死人。”
电话那头笑了,但笑声短促,没到尾音就断了。敲击声恢复,回到最初的三短一长,可节奏比之前快了0.2秒。
沈墨低头看地上的钟面图。第七组,快到了。
他走到画箱旁,手指在箱盖敲了四下。里面回了五下——异常信号。
他立刻掀开盖子。陈小满睁着眼,嘴唇发紫,手指抽搐,耳朵不停摸动。芯片信号在增强,像是被远程激活。
他摸出随身药瓶,倒出一粒抑制剂,塞进她嘴里。她咬牙,他用拇指压住她下颌,强迫咽下。
三分钟后,抽搐停止。
他合上箱子,锁紧,然后从画箱底层抽出最后一支炭笔。这不是普通炭笔,笔身中空,装着一节电池和微型点火装置。他拧开,把导线连到墙角的老旧电线接口上。
这是他早年埋的备用电路,连着屋外一根废弃天线杆。只要通电,会短暂干扰无线电通讯,持续三十秒。
够他冲出去。
但他没动。
炮艇的声音停了。
水面恢复安静。
电话最后一次响起。
“沈墨。”李云山叫他名字,第一次没用“沈老师”。
“你的画室,还有八分钟。”
敲击声再次响起,三短一长,同步他的呼吸。
沈墨站在画室中央,左手握着画笔铜环,右手贴在画箱表面。他没看窗外,也没看地上的路线图。
他只盯着那部老式拨盘电话,听筒悬在半空,线微微晃动。
远处,第一发炮弹升空的火光,映亮了芦苇丛的边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