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老楼伶怨与咒法初勘 (第2/2页)
“柳如眉!我知道你在等你师兄沈砚秋!可这样害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!只会让你自己万劫不复!”
女人的身影在柔光中拼命挣扎,发出尖锐的嘶鸣,然而清光却如水牢般将她牢牢困住。她的声音终于染上了哭腔,不再只是单纯的怨毒,而是撕心裂肺的痛苦
“你们不懂!你们什么都不懂!那些人……他们拿我的戏服去卖钱!说我是没人要的孤魂野鬼!
还说我师兄……说他早就死在战场上了,骨头都烂没了……我不信!我不信!我要等他回来!他答应过我的!要和我唱完《霸王别姬》!”
泪水冲开她脸上厚厚的白粉,化作一点点晶莹的微光落下来,滴在地上消散无踪。
苏清鸢看着她在清光中痛苦的模样,语气终于软了些。
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裹着蓝布的小小木盒,指尖轻轻摩挲着盒盖上斑驳的铜扣,缓缓打开,里面是半张泛着岁月黄渍、卷着毛边的老照片
照片上是个穿着同样款式戏服的年轻男人,剑眉星目,英气勃勃,他手里拿着一支银簪子,簪头的凤凰纹样,跟柳如眉那支一模一样!
“我们局里的老档案里查到了,你师兄沈砚秋,当年被抓壮丁后,编入了川军,在重庆保卫战里……牺牲了。档案记载得很清楚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低沉而清晰
“他死前,手里紧紧攥着你的照片,背面还写着你的名字。这证明他真心惦记着你,也……无愧于国家。”
柳如眉的身影猛地僵住了,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。她那双蒙着铅粉的眼睛死死盯着照片上那个年轻的面孔,泪水突然决堤般涌出,在苍白的脸上冲出两道蜿蜒的痕迹
“他……他真的……死了?”
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,充满了不敢置信和巨大的绝望。
苏清鸢用力地点点头,将那半张照片隔着清光轻轻递向她
“他没忘了你。直到最后都没忘。档案里白纸黑字写着,他死前还跟身边的战友说,等打跑了鬼子,一定要回去,跟你唱完那出《霸王别姬》。”
女人颤抖着,虚幻的手慢慢穿过清光,接过了那半张照片。
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边缘,指尖在泛黄的纸面上来回摩挲,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醒沉睡的记忆,眼中蓄满的眷恋和悲伤几乎要溢出。
她的身影随着这个动作渐渐变得透明,像一缕即将消散的晨雾她终于缓缓抬起头,目光与我交汇,那双曾盛满怨毒与戾气的眼眸,此刻已如被风拂过的湖面,只余下深不见底的悲伤与疲惫
“刚才……对不住了,小兄弟。我……我太害怕了,怕你们也像那些人一样,把我这点念想……这点仅剩的念想也毁了,也扔了……”
声音轻得宛如一声叹息,飘散在空气中。
苏清鸢轻步移至那掉漆的梳妆台前,缓缓弯腰,拾起地上那支曾被我躲开、如今钉在墙上的银簪,用衣袖轻轻拂去簪身上的尘埃,而后缓缓地、郑重地将其置于柳如眉那近乎透明的手中
“现在,银簪找到了,照片也找到了,你的心愿……该了了。”
柳如眉低头,看着掌心那支银簪和半张照片,将它们紧紧抱在怀里,仿佛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。
她抬起头,朝着苏清鸢和我,深深地、庄重地鞠了一躬,戏服的衣摆无声飘动
“谢谢你们……真的……谢谢。我终于……能去见师兄了。”
说完,她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尘,又像褪色的水墨,化作一抹纯净柔和的白光,在清光的笼罩下,彻底消失在昏暗的房间里。
随着她的消失,屋中弥漫了近百年的浓重胭脂味也渐渐变淡、散去。
墙上那根银簪也不见了踪影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只剩下那个破口的胭脂瓷盒,静静地躺在地上碎裂的脂粉中,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往事。
苏清鸢款步走到我身边,眉头轻蹙,轻轻拉过我的手臂,目光落在上面盘旋不散的黑气上,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药瓶,拔开木塞:
“先把这药膏涂上,局里特制的,驱邪拔毒用的,能把钻进去的黑气慢慢逼出来。”
我接过冰凉的药瓶,手臂还麻木僵硬着,心里堵得发慌,充满了懊悔
“对不起,苏导师,我……我没听你的话,慌了神,还用了纯阳符……差点坏了事。”
她没说话,只是蹲下身,用指尖沾了冰凉的药膏,动作轻柔地帮我涂抹在发黑的手臂上。
她的指尖带着一缕清凉的气息,宛如清泉潺潺流过灼痛的经脉,刺骨的麻木感顿时消散了几分
“你以为‘清心咒’念念就行?就像背书一样?”
她一边涂药,一边语气平静地说,“阴灵的执念千奇百怪,怨气成因各不相同。
不摸清她最放不下的是什么,最怕的是什么,找不到那个‘结’,再厉害的咒语也只是隔靴搔痒,甚至火上浇油。
刚才你要是不慌,稳住心神,慢慢跟她提‘银簪’、提‘照片’、提‘师兄的心意’,她根本不会伤你。”
我低头凝视着地上那个孤零零的破胭脂盒,那抹残存的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,宛如凝固的血。
突然,我明白了苏清鸢的意思——实战不是照着书练套路,纸上谈兵永远没用。需学会以眼观世,以心体悟,去探寻阴灵那看似凶戾之下潜藏的执念与痛苦。
倘若方才我能多思量柳如眉所盼何物,所惧何失,而非一遇慌乱便急于用符箓自保,也不至于被这怨气缠得如此狼狈。
步出那栋形如巨大棺椁的老楼时,夜色已浓得化不开,唯有几颗寒星点缀在墨蓝的天幕上。
巷口那盏昏黄的老旧路灯,无力地映照着地上层层叠叠的枯黄落叶,投下一片片杂乱无章、纠缠难分的影子。
苏清鸢驻足,回首望我,月光在她月白的裙裾上镀了一层清冷的银辉
“今日之事,铭记于心。日后遇阴灵,勿急于动手,勿慌。
有时,倾听她们的故事,理解她们的执念,寻得那个‘结’,比任何符咒法器都更为有效。”
我重重地点头,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《太极混沌诀详解》,书页边缘硌得掌心隐隐作痛。
就在这时,胸前的铜镜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,那暖意并不灼人,反而如一双看不见的、温和的手在轻轻拍抚我的后背,无声地告诫我,要将这次深刻的教训铭记于心。
回到我那间狭小简陋的出租屋,我先细心处理了手臂上被怨气侵蚀的伤处,涂抹了苏清鸢所给的药膏,目睹那黑气在药力下丝丝缕缕地渗出皮肤,消散于空气中。
然后,我翻开《太极混沌诀详解》,在记载着“清心咒”的那一页,就着台灯昏黄的光晕,用笔在空白处细细密密地写下一行行备注
“遇伶人灵,切记:1.勿提离别、当兵、抓壮丁等词;
2.绝对禁用纯阳符;3.首要寻找其执念所系之物(如特定遗物、照片等);
4.以‘清心咒’沟通时,需引动铜镜之力辅助,心念需稳,重在安抚其执念,而非强行压制……”
写完,我合上书,盘膝坐好,闭上眼,又凝神静气地练了一遍“清心咒”。
这一回,我不再急于求成,不再执着于咒语引动的速度与威力。
而是慢慢地,沉下心,引动着丹田内那丝微弱的灵气,让咒文的力量如涓涓细流,顺着气感自然流转,浸润四肢百骸。
胸口的铜镜似是感应到了我的心境变化,再度传来阵阵温热的暖流,如同一个沉稳的锚点,帮我牢牢稳住了体内流转的气感。
第二天一早,天刚蒙蒙亮,我就去了城郊那座废弃的观星台练习“阴阳分判”。
晨风带着寒意,吹散了残存的睡意。苏清鸢来得更早,她仔细检查了我手臂上已经褪去大半黑漆、只留下淡淡青痕的伤处,满意地点点头,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
“恢复得还行,没伤到根本。今天练‘四象初成’,试试把阴阳二气在丹田里流转交融,变出‘精’‘气’‘神’‘血’这四种本源之力。”
我按她说的做,沉心静气,引导着体内的阴阳二气。
一开始,那两股气宛如顽皮的小兽,在丹田中肆意乱窜,难以驯服。
后来,在铜镜持续传来的温热感引导下,渐渐摸到了门道,阴阳二气开始缓缓相抱、旋转,如同一个微小的太极。
渐渐地,一缕代表“神”的清灵之力、一泓代表“精”的温润之力、一脉代表“气”的流动之感与一股代表“血”的温热生机,在丹田中悄然生发、流转、稳固。
当这四种代表生命本源的力量终于交织成一个微妙的循环时,我顿感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,仿佛蒙尘已久的镜面被轻轻擦拭,重现光洁,而手臂上那最后一丝麻木感也悄然消散,通体舒畅无比。
刚收功,身上还带着微汗,就看见林默急匆匆地找了上来,手里拿着一份盖着“749局”红印的牛皮纸档案袋,神色凝重
“苏姐,局里刚接到紧急报案,城西老护城河那片,连着三晚闹水祟,已经伤了三人了!情况不太对劲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