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贫村稚子,一目微光 (第2/2页)
林凡娘觉得奇怪,把小老虎往他手边挪了挪,刚好够着。可林凡还是往前扑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虎的方向,却像是没看见似的,小手在半空瞎抓。
“林凡?看娘这儿。”林凡娘把老虎举到他左边眼前,孩子眨了眨眼,没反应。她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又把老虎挪到右边眼前——林凡的眼睛倏地亮了,小手一把抓住,塞进嘴里啃得津津有味。
林凡娘的手僵在半空,冷汗“唰”地下来了。
她又试了几次,左边的眼睛像是蒙了层雾,不管拿什么东西晃,林凡都没反应;右边的眼睛却机灵得很,老远看见爹扛着锄头回来,就会咧着嘴笑,伸着胳膊要抱。
那天晚上,两口子一夜没睡。林凡爹蹲在炕边,看着孩子熟睡的脸,左边的眼皮轻轻跳着,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。“他娘,王瞎子说的……记号,是不是就是这个?”
林凡娘没说话,眼泪无声地淌,打湿了枕巾。她想起孩子发烧时直翻白的眼,想起王瞎子说的“别怨天”,心像被揉碎了的玉米饼,又干又涩。
“不碍事。”林凡爹忽然开口,声音哑得厉害,“一只眼咋了?咱娃能活下来,就是老天爷赏饭吃。以后咱多看着点,别让他磕着碰着,长大了照样能种地、娶媳妇。”他说着,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林凡左边的眼睛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琉璃。
从那天起,林凡家的日子里多了些旁人看不出的小心。
吃饭时,林凡娘总把菜碗往他右边挪;走路时,林凡爹会牵着他的左手,把他护在内侧;村里的孩子玩弹珠,林凡爹会提前在他右边的地上摆好石子,让他“碰巧”赢几次。他们从不说“你眼睛不好”,也从不让旁人在他面前提“瞎”“看不见”这类词,就像守护着一个易碎的秘密,用最笨拙的温柔,把可能扎到孩子的尖刺,一根根拔掉。
林凡就这么懵懵懂懂地长着,不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。他只知道,爹娘总爱往他右边凑,知道自己跑快了会撞到树,知道天上的太阳有时候看着清楚,有时候像蒙了层纱——但这些,他都没觉得奇怪。
黄土高原上的风一年年刮过,吹黄了庄稼,吹老了屋檐,也把林凡吹成了个半大的小子。他会帮着爹娘喂猪、挑水,会在田埂上追蝴蝶,会和村里的孩子在河边摸鱼。他右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,左边的眼睛总是半眯着,像藏着个没说出口的盹儿。
那时候的林凡还不知道,这只半眯的眼睛里,藏着的不是盹儿,是命运早就埋下的伏笔。而那条他常去摸鱼的河,那个即将到来的夏天,会把他的人生,彻底拐进一条没人走过的路。
河风掠过水面,带着水草的腥气,吹在林凡脸上。他正盯着水里的鱼,右边的眼睛紧紧眯着,左边的眼睛轻轻眨着,像在和什么东西打招呼。远处,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半落在水里,一半落在岸上,界限模糊,却又泾渭分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