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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次失败的逃课

一次失败的逃课 (第2/2页)

我捏着最后一页抄完的宣纸,指尖蹭过未干的墨痕,还带着点砚台的余温。
  
  这十日里,暖炉就没熄过,炭是上好的银丝炭,烧得殿内暖融融的,可一想到门外的风雪,还是忍不住打了个轻颤。
  
  “可算完了!”四哥猛地把毛笔往砚台里一戳,墨汁溅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印,他却不管不顾,伸手就拽我的胳膊,玄色锦袍的袖口扫过案角的镇纸,发出“当啷”一声轻响。
  
  “走,去御花园踩雪!再晚些,那株朱砂梅的花苞该被雪压折了——我上次偷偷从演武场绕过去看,都结满骨朵了!”
  
  五哥还在细细把抄好的册子按页码理齐,指尖轻轻拂过纸边的折痕,动作慢得像怕碰碎了什么。
  
  他抬头时,眼尾还带着点刚抄书的倦意,睫毛上沾了点暖炉里飘出的细尘,却还是笑着拉住四哥的手腕:“慢些,先把斗篷穿上。你上次就是没穿厚,回来冻得打喷嚏,还让葳蕤姑姑炖了半宿姜汤。”
  
  说着便转身去拿衣架上的狐裘,先拿起我的那件白狐毛斗篷,替我拢紧领口,又伸手把四哥松垮的系带系成规整的蝴蝶结。
  
  四哥总嫌系带麻烦,每次都挂着半松的结,风一吹就灌寒气,五哥便总替他收拾。
  
  我瞅着五哥的动作,忽然想起上月雪初落时的事。
  
  那天我练箭崴了脚,是五哥蹲在雪地里,用暖手炉焐着我的脚踝,还低声哄我:“阿珩别怕,我去请太医,很快就不疼了。”
  
  那时候我就觉得,五哥的手比暖炉还暖,连带着心里都热烘烘的。
  
  葳蕤姑姑这时端着托盘走进来,上面放着三碗热姜茶,还冒着热气。
  
  “殿下们别急着出门,先喝碗姜茶暖身子。”
  
  她把茶碗递到我们手里,又拿起四哥的斗篷仔细检查了一遍,替他把毛领翻得更整齐些,“外面雪深,路上滑,贵嫔娘娘若是在廊下等着,见了殿下们冻着,又该担心了。”
  
  “贵嫔娘娘?”
  
  四哥端着姜茶的手顿了顿,眉头轻轻蹙了一下,语气里多了几分我不常听见的拘谨。
  
  他平日里对着皇后娘娘,总是自在又跳脱的,连“母后”都喊得亲昵,可一提起谢贵嫔,就像被无形的线牵住了似的,连声音都放轻了些。
  
  我也跟着想起——四哥和我虽说自小由皇后娘娘抚养,吃穿用度都跟中宫的孩子一样,可生母,却是谢贵嫔。
  
  五哥更不必说,他是贵嫔娘娘从小养到大的孩子。
  
  喝完姜茶,我们才踏出长乐偏殿的门。
  
  细雪簌簌落在斗篷上,沾在狐毛里,转眼就化了,留下一点微凉的湿意。
  
  宫道上铺着厚厚的积雪,踩上去咯吱作响,那声音在寂静的宫苑里格外清晰。红墙覆雪,像裹了层厚厚的脂粉,琉璃瓦上积着的雪泛着冷光,风一吹,就有细碎的雪沫子往下掉,落在颈间,凉丝丝的。
  
  宫道旁的松柏都压弯了枝桠,墨绿的针叶裹着雪,像缀满了碎玉。
  
  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枝头,抖落一片雪,又扑棱棱地飞走,留下几声清脆的啾鸣。
  
  四哥走在最前面,脚步原本带着雀跃,时不时踢起一团雪,溅在我的斗篷下摆上,可刚转过回廊拐角,他却猛地顿住了,脸上的笑瞬间淡了下去。
  
  “贵嫔娘娘来了。”
  
  他悄悄碰了碰我的胳膊,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,声音压得极低,连呼吸都放轻了些。
  
 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只见廊下立着两人。
  
  廊柱上挂着的宫灯还没撤——许是昨夜雪大,宫人没来得及收,红色的灯穗裹着雪,垂在那里,灯光透过薄雪映出来,添了点朦胧的暖意。
  
  身着石青宫装的谢贵嫔裹着厚厚的玄狐毛斗篷,毛领又厚又软,衬得她脸色比檐下的积雪还要苍白。
  
  她微微靠在廊柱上,肩膀轻轻发颤,似乎连站都站不稳,正低着头,用帕子捂着嘴,轻轻喘息。
  
  她身侧站着的霖川公主,梳着双丫髻,发上插着一支珍珠流苏步摇,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,细碎的光落在她粉白的脸颊上。
  
  公主手里捧着个描金暖手炉,炉身还冒着淡淡的热气,她踮着脚,小心翼翼地给谢贵嫔拢了拢披风的领口,把漏进来的风都挡在外面,小声劝着,语气里满是担忧:“母妃,咱们去暖阁等吧,怀璟、云檀他们出来了,自然会来见您。这儿风大,您身子受不住,万一又咳起来怎么办?”
  
  五哥原本还跟在我身后,听见“贵嫔娘娘”四个字,脸“唰”地一下就白了,像被雪染过似的。
  
  他下意识地往四哥身后缩了缩,双手紧紧攥着斗篷的系带,指节都泛了白,连头都不敢抬。
  
  我知道,五哥最怕谢贵嫔——倒不是怕她责罚,而是怕见她病弱的模样,每次贵嫔娘娘为他操心咳起来,五哥都会愧疚好几天。
  
  我们几人慢慢走近,还没来得及行礼,就见谢贵嫔刚要开口,喉间便像涌上一阵剧烈的痒意。
  
  她的脸色瞬间更白了,连忙侧过身,用帕子紧紧捂住嘴,压抑的咳嗽声从帕子后传出来,一声比一声急,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清晰。
  
  她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,狐裘的毛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,整个人像风中的残烛,随时会栽倒。
  
  “母妃!”霖川公主慌忙放下手里的暖手炉,暖手炉落在廊下的石阶上,发出轻轻的“咚”声。她伸手顺着谢贵嫔的脊背轻拍,动作又轻又慢,生怕碰疼了她,又转头对身后的侍女喊道:“采荷,快把温水和润肺的蜜饯递过来!”
  
  侍女采荷赶紧从食盒里拿出温着的银杯,又取了块用锦盒装着的蜜饯,双手递到霖川公主手里。
  
  公主接过银杯,先凑到唇边试了试温度,确认不烫了,才小心翼翼地送到谢贵嫔唇边,小声哄着:“母妃,您慢点喝,就算咳嗽也别别使劲咳,当心伤了肺。喝口温水润润,再吃块蜜饯,会好些的。”
  
  谢贵嫔喝了几口温水,又含了块蜜饯,咳嗽总算慢慢止住了。
  
  她靠在廊柱上,喘了好一会儿气,苍白的脸上才泛起一丝极淡的薄红,像是回了点血色。
  
  她摆了摆手,示意自己无碍,目光先落在四哥身上,停留了片刻,又缓缓移到五哥身上,那双原本就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里,添了几分复杂的情绪,声音沙哑得厉害,像被砂纸磨过似的:“怀璟,禁足这些日子,功课没落下吧?皇后娘娘……近来身子可还好?”
  
  四哥垂着眼,双手交叠在身前,姿态恭敬得有些生疏:“回贵嫔娘娘,儿臣每日都按太傅的要求做功课,未曾落下。母后常念叨您的身子,还特意让儿臣解禁后,先来给您问安,说让您多保重,天冷,别总往外跑。”
  
  我站在一旁,悄悄观察着谢贵嫔的反应。
  
  她听到“皇后娘娘常念叨”时,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暖意,像雪地里落了点火星,可很快就被咳嗽的余意压了下去。
  
  我忽然想起葳蕤姑姑跟我说过的话——四哥出生那年,谢贵嫔就缠绵病榻,连抱一抱他都做不到。父皇心疼幼子,又怕病气过给孩子,便下旨将四哥交给中宫皇后抚养。
  
  从那以后,这对母子见面的日子,一年到头,顶多说上十句话。
  
  谢贵嫔的眼圈微微发红,像是有话想说,嘴唇动了动,可刚要出声,喉间又涌上一阵轻咳。
  
  她赶紧用帕子捂住嘴,肩膀又开始轻轻发抖。霖川公主连忙替她顺气,一边拍着她的背,一边转头瞪着五哥,眼神里满是责备,声音却带着点委屈:“云檀,你看看母妃这身子!怎么还敢逃学闯祸让她操心?上次母妃听闻你被罚禁足,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,咳得比往常更凶了,连太医开的药都不管用,硬生生熬到后半夜才合眼。”
  
  “姐,我……”
  
  五哥被数落得无地自容,头埋得更低了,手指紧张地绞着斗篷的衣角,声音细若蚊蚋,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完整。他沉默了片刻,忽然膝盖一软,“咚”地一声跪在了雪地里。
  
  积雪被他跪出两个浅浅的坑,雪粒溅到他的裤腿上,瞬间就化了,浸湿了布料,看得我心里揪得慌。
  
  “儿臣知错,”五哥的声音夹带着哭腔,眼泪落在雪地里,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湿痕,“儿臣不该逃学,不该撒谎骗太傅,更不该让母妃为儿臣劳心,儿臣……错了。”
  
  谢贵嫔看着雪中跪着的五哥,又看了看身旁垂着眼、一言不发的四哥,喉间滚动着,似乎有很多话想说。她伸出手,像是想扶五哥起来,可手指刚抬到半空,又轻轻落了回去,只是轻轻叹了口气,那口气里,满是疲惫和无奈。
  
  最终,她只是抬起手,指了指五哥面前的雪地,声音轻得像雪落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云檀,你可知错?”
  
  “儿……儿臣知错。”
  
  五哥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,地上的积雪已经渗进裤腿,冻得他腿肚子发颤,可他却死死跪着,没敢动一下。
  
  “既知错,便在这儿跪着背书吧。”谢贵嫔的声音依旧很轻,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,“把《论语·学而篇》背到一字不差再起来,背错一个字,便多跪一刻钟,直到背会为止。”
  
  她说完,又开始咳嗽,这次咳得比刚才更厉害,身子弯得像弓,一只手紧紧抓着廊柱,指节泛白,另一只手捂着胸口,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  
  霖川公主急得眼圈发红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一边用力替谢贵嫔顺气,一边转头对五哥喊道:“云檀,你还不快背?非要让母妃在这儿冻着、咳着吗?你要是还有点孝心,就赶紧背熟了,让母妃安心去暖阁休息!”
  
  喊完五哥,公主又转向四哥,语气软了下来,带着点恳求:“怀璟,云檀最听你话了,你赶紧劝劝云檀吧。母妃真的不能再着凉了,再这么耗下去,她的身子会垮的。上次太医就说,母妃的肺疾不能再受刺激,你也不想看着她病得更重,对不对?”
  
  四哥站在原地,看着雪地里瑟瑟发抖的五哥,又看了看咳得几乎直不起腰的谢贵嫔,喉结轻轻滚了滚。
  
 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斗篷的系带,眼底闪过一丝挣扎——他向来护着我们,可面对生母的病弱,却也没了往日的跳脱。
  
  最终,他还是对着五哥沉声道:“云檀,快背书。别让贵嫔娘娘再为你伤了身子,不值得。”
  
  言毕,他从袖中摸出自己的暖手炉。
  
  那是皇后娘娘前几日让葳蕤姑姑给他送来的,铜制的炉身,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,里面装着上好的银丝炭,一直暖着。
  
  他快步走到霖川公主面前,双手递过去,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:“阿姐,给贵嫔娘娘暖暖手,她的手肯定冻僵了。”
  
  霖川公主接过暖手炉,连忙塞进谢贵嫔冰凉的手里,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,往不远处的暖阁走。
  
  暖阁就在廊下不远处,门口挂着厚厚的棉帘,里面隐约能看见炭盆的火光。“母妃,咱们去那边坐着等,让采荷在这儿盯着云檀就是,不用您自己在这儿受冻了。”
  
  路过四哥身边时,公主脚步顿了顿,侧过头,看着四哥,轻声道:“怀璟,母妃常跟我说,你在皇后娘娘身边教养得极好,懂规矩,又懂事,合该让云檀多学学你才是,别总这么顽劣。她还说,上次你给她送的那盒润肺的梨膏,她一直没舍得吃,每天只吃一勺。”
  
  四哥略略低头,目光落在地上的积雪上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。
  
  他没说话,只是望着她们母女走进暖阁的背影,指尖轻轻动了动。
  
  那盒梨膏,是他上个月听说贵嫔娘娘咳得厉害,特意让御膳房做的,还嘱咐宫人别说是他送的,没想到母妃竟知道了。
  
  雪地里,五哥深吸了一口气,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和雪水,开始小声背诵:“子曰:‘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?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?’”
  
  他的声音抖着,带着哭腔,却格外认真,每一个字都咬得很准,生怕背错一个,要多跪一刻钟。
  
  我走到四哥身边,看着他望着暖阁的背影,忍不住小声问:“四哥,贵嫔娘娘会不会生我们的气啊?”
  
  四哥摇了摇头,声音轻得像风:“她不是生气,是怕我们将来在宫里栽跟头。你看云檀,他耳根子软,这次逃学要是不罚他,下次说不定还会犯。母妃是为他好。”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小时候我偷偷去看她,她也是这样,明明自己病得厉害,还非要叮嘱我别调皮,别让皇后娘娘操心。”
  
  暖阁的窗纸上,映出霖川公主替谢贵嫔顺气的身影,轻轻晃动着。
  
  偶尔有低低的咳嗽声从暖阁里飘出来,混着风雪声,落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  
  采荷站在暖阁门口,时不时朝五哥的方向望一眼,手里还攥着块厚厚的棉垫,似乎想给五哥垫上,却又不敢擅自做主,只能悄悄叹了口气。
  
  雪还在下,落在五哥的发间,转眼就积了薄薄一层,像撒了点白糖。
  
  他的声音渐渐稳了些,背诵的节奏也越来越顺,只是膝盖陷在雪地里,每动一下,都能看见雪水顺着裤腿往下滴。
  
  四哥站了一会儿,忽然从袖袋里摸出一块糖糕——是葳蕤姑姑今早塞给他的,用油纸包着,还带着点温度,是五哥最爱吃的枣泥馅。
  
  四哥走到五哥身边,弯腰把糖糕递过去,声音压得很低:“先吃点垫垫,别空腹背书,你身子禁不住寒的,一会儿该晕了。背完了我带你去御膳房,让刘师傅给你做热汤面,多加你爱吃的笋干和香菇。”
  
  五哥抬起头,眼里还含着泪,却还是接过糖糕,小声说了句:“谢谢四哥。”
  
  他咬了一口糖糕,枣泥的甜意混着暖意,似乎让他暖和了些,背诵的声音也亮了几分。
  
  四哥拍了拍他的肩膀,没再多说,又走回廊下,继续望着暖阁的方向。
  
  我忽然注意到,他的斗篷肩头落了层雪,却浑然不觉,只是攥着暖手炉的手紧了紧——刚才给了贵嫔娘娘暖手炉,他自己的手早就凉了,却没说一句。
  
  过了许久,五哥终于背完了《论语·学而篇》,一个字都没错。
  
  就在这时,暖阁的棉帘被掀开,霖川公主扶着谢贵嫔走了出来。
  
  谢贵嫔的脸色好了些,不再像刚才那样苍白,她看着五哥,眼神里的严厉淡了些,多了几分心疼:“歇去吧。冻了这么久,别再冻出病来。”
  
  贵嫔说完就回暖阁了。
  
  衬的五哥就有点儿惨,他睫毛上凝的细雪化成水珠,顺着脸颊往下淌,刚被侍女采荷扶起来时,膝盖早没了知觉,腿一软就踉跄着要栽倒。
  
  四哥眼疾手快,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腰,稳稳托住人,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心疼:“云檀,你真是……倔,怎么不早说腿麻了?逞什么强。”
  
  话虽这么说,他还是麻利地解下自己的玄狐披风,裹在五哥身上,连领口的系带都仔细系成蝴蝶结,“走,先去我寝殿换衣裳,我让小厨房提前炖了姜汤,再晚就凉了。”
  
  穿过覆雪的回廊时,风裹着残雪刮在脸上,却不觉得刺骨——许是四哥走在外侧挡着风,又或许是心里揣着点暖。
  
  远远望见大本堂的窗棂透出暖黄的光,檐下没化尽的冰棱悬着晶莹的水珠,被风一吹,“叮咚”落在积雪里,倒像是谁在轻轻拨弄琴弦,奏着这冬日里软乎乎的曲儿。
  
  我踩着四哥和五哥的脚印往前走,雪被踩得咯吱响,混着他们在前头的低声拌嘴——五哥抱怨坤宁宫做的姜汤里姜丝太多,四哥说“嫌辣也得喝,不然明天膝盖该疼了”,忽然觉得这冬日的冷里,藏着点说不出来的暖,像揣在怀里的暖手炉,不烫人,却一直温着。
  
  四哥的寝殿里早燃了炭盆,刚推开门,暖意就裹着松炭的香气扑面而来。
  
  小厨房的宫人很快端来姜汤,黑陶碗里飘着切得细细的姜丝,热气腾腾的,刚凑近就闻到辛辣又带着点甜的香气。五哥捧着碗小口抿着,冻得发红的脸颊渐渐染了层浅粉,像被炭火烘热的桃酥,嘴里却还在嘟囔:“母妃也太狠了,雪地里跪了快一个时辰,膝盖都快冻掉了。下次再提逃学,我就……我就跟太傅告密!”
  
  “你敢?是不是嫌四哥太久没骂你了?!”
  
  四哥坐在对面的矮凳上,手里转着个铜制暖手炉,炉身上刻着细密的云纹,是去年父皇赏他的生辰礼。他挑眉看了五哥一眼,语气却软下来:“母妃是为了你好。你想想,三哥每日天不亮就去大本堂,夜里还在书房抄《资治通鉴》,父皇见了都赞他勤勉。咱们若是再不用功,将来遇事,总不能只靠耍小聪明躲过去吧?”
  
  四哥说的对,宫里的日子,本就不是光靠玩闹就能过的。
  
  “对了!”五哥忽然放下姜汤碗,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,凑过去撞了撞四哥的胳膊,“方才我被采荷扶着回寝殿换衣裳,路过你窗下时,看见柳昭雪妹妹在给你送东西,好像是个绣着云纹的箭囊?粉粉嫩嫩的,一看就是姑娘家绣的!”
  
  柳昭雪是柳太傅的嫡女,因着她父亲的关系,柳昭雪是时常进宫来的。
  
  四哥的耳尖“腾”地就红了,像被炭火烤过的樱桃,他慌忙伸手去捂五哥的嘴,声音都变了调:“胡说什么!那是柳太傅让她送来的兵法书,哪来的箭囊?”
  
  可他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——那袖口上还沾着点浅粉的丝线,是上次他去柳太傅府里学箭,柳昭雪帮他整理箭囊时,不小心勾破的线头。
  
  我坐在一旁偷偷笑,想起去年春日的光景。
  
  那时候御花园的柳堤刚抽新芽,柳太傅带着柳昭雪来宫里赴宴,她穿着条浅绿的马面裙,梳着双丫髻,发间插着支柳木簪,站在柳树下捡掉落的花瓣,像株刚冒头的春草,嫩得让人不忍碰。
  
  四哥那天刚好在柳堤练箭,箭没射中靶心,倒把柳昭雪手里的玉簪惊得掉在草地上。
  
  四哥慌慌张张去捡,指尖碰着她的手,两人都红了脸。柳昭雪接过玉簪时,小声说:“殿下箭术好,就是箭囊旧了,如果殿下不嫌弃的话,我……我给你绣个新的吧,绣上云纹,听说云能护着箭射得更准。”
  
  从那以后,四哥练箭时总往柳堤那边望,柳昭雪也常趁送书的功夫,悄悄给四哥带块桂花糕,或是递上张写着箭术口诀的纸条。
  
  原来少年人的心意,竟是这样藏在细微处的。
  
  那是绣着云纹的箭囊,是悄悄递来的桂花糕,是提起名字时泛红的耳尖,是想说又不敢说的那句“我想着你”。
  
  正想着,内侍忽然进来禀报,说皇后娘娘让人送了点心来。
  
  托盘上摆着三碟梅花酥,花瓣形状的酥饼上撒着层细细的白糖,像落了层轻雪,刚掀开盖子,甜香混着芝麻的味道就飘满了屋子。五哥抓过一块塞进嘴里,酥皮簌簌掉在衣襟上,含糊不清地说:“皇后娘娘最疼咱们了!上次我念叨想吃梅花酥,她第二天就让御膳房做了送来。”
  
  四哥拿起一块递给我,指尖碰到我的手,带着暖炉的温度。
  
  他又拿起一块,却没吃,放在碟子里转了转,眼神软下来。
  
  柳昭雪最喜吃梅花酥,上次她来送书,四哥还偷偷装了两块塞进她手里,说“皇后娘娘赏的,你尝尝”。
  
  我咬着梅花酥,甜香在舌尖散开,看着炭盆里的火星明明灭灭,听着窗外的风雪声渐渐小了。
  
  忽然觉得,宫里的日子也不全是规矩和责罚,更多的是这样暖乎乎的瞬间:是雪地里四哥揽住五哥的手,是暖炉边冒着热气的姜汤,是带着甜香的梅花酥,是少年人藏不住的欢喜与牵挂。
  
  暮色漫进窗棂时,五哥靠着榻沿睡着了,头歪在四哥肩上,嘴角还沾着点酥饼的碎屑,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梅花酥,像是怕被人抢了去。四哥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毯子,动作慢得像怕碰醒了梦里的糖。
  
  他转身看见我望着炭盆出神,便走过来坐在我身边,笑着问:“在想什么?是不是也觉得姜汤太辣了?”
  
  “不是,”我抬头看他,炭火的光在他眼里跳跃,像落了星星,“我在想,下次咱们要是再想逃学,得选个没雪的日子,还要……还要约上昭雪妹妹一起,她上次说想看后山的野梅,咱们可以带她去。”
  
  四哥的耳尖又红了,却没反驳,只是朗声笑起来,笑声震得炭盆里的火星都跳了跳。
  
 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,在地上铺了层银霜,把这片刻的安宁,轻轻裹进了冬夜的暖炉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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