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传8、藏在时光里的嘱托 (第2/2页)
酒杯碎裂的脆响还没在喧嚣里散尽,一只温热的手已轻轻按在路光达颤抖的肩膀上,力道沉稳又裹着真切的暖意。
“总算找到你了!”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,马天笑大步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,随手招来酒保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,又转身替他续了杯温水推过去,杯沿还冒着淡淡的热气,“念念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,说你一早就揣着手机出门,打过去全是关机,她在家坐立不安,特意让我过来找找你。”
路光达猛地抬头,通红的眼眶映着酒吧晃荡的霓虹,看清来人时,喉间的哽咽又不受控地涌了上来。他和马天笑的交情,说起来满是惺惺相惜的缘分——去年他的研究卡在核心算法的死胡同里,正向推导屡屡碰壁,连续一个月熬得形容枯槁,连导师都劝他换个方向另起炉灶。偏偏在一次行业交流会的茶歇上,他对着草图唉声叹气,随口跟邻座的马天笑抱怨了两句瓶颈,没成想对方盯着图纸看了十分钟,突然一拍桌子:“既然正向走不通,为啥不试试反向解构?用结果倒推参数阈值,说不定能绕开那些该死的干扰项!”
就是这个跳出常规的创造性思路,像一道光劈开了迷雾。路光达连夜回去试验,果然一举突破了卡了数月的难题。一来二去,两人越聊越投机,从实验室的技术瓶颈聊到生活里的柴米油盐,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——马天笑既懂他对科研的偏执执念,也知他对念念的满心牵挂,更是念念最信任的“传声筒”,每次他沉浸研究忽略家事,都是马天笑在中间温柔周旋,替他安抚念念的情绪。
“天笑……”路光达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指尖攥得更紧,指节泛白,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险些滑落。这藏在心底的秘密太沉重,既扛着家国大义的重量,又裹着对念念的满心亏欠,他不知该如何对挚友开口,更怕这话传到念念耳中,让她承受不住这份突如其来的离别。
马天笑见他魂不守舍、满脸挣扎,眼底的关切又浓了几分,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胳膊:“念念跟我说,你最近总是心事重重,夜里翻来覆去睡不好,饭也吃不下。有啥坎儿你尽管说,咱俩谁跟谁?就算帮不上大忙,也能替你分担点心事,总比你一个人在这借酒浇愁,让念念在家瞎担心强。”
酒吧的重金属音乐似乎被隔绝在耳畔之外,邻桌的欢声笑语也渐渐模糊,只剩下两个身影相对而坐。一盏暖黄的台灯斜斜打下来,映着路光达眼底翻涌的纠结与煎熬,也映着马天笑眼中藏不住的真诚与担忧,在喧嚣的角落里,撑起一片安静的角落。路光达喉结狠狠滚动了两下,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上他和念念的合照,磨砂的塑料壳被掌心的汗浸得发黏。他盯着杯底残存的酒渍,像是盯着一道无解的科研难题,沉默了足足半分钟,才哑着嗓子开口,声音里裹着酒精与泪水的浑浊:“天笑,国家……国家找我了。”
马天笑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,眼底闪过一丝诧异,却没打断他,只是往前倾了倾身子,示意他继续说。
“三个月前,就在这个卡座,”路光达的目光飘向窗外的车水马龙,像是穿透了霓虹,看到了那个改变命运的夜晚,“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,带着国徽的证件,说早在大二我发表那篇短篇论文时,我的研究方向就被国家纳入重点关注了——他连我没公开的实验数据、卡在的技术瓶颈都一清二楚,比我自己记得还牢。”
他的声音开始发颤,指尖抖得厉害:“他说要邀请我加入专项科研组,搞的是能让国家在高端制造领域站稳脚跟的核心项目。天笑,你知道的,为国效力,用自己的所学做点实事,这是我从小的执念,是我熬了无数个通宵搞研究的意义啊。”
他顿了顿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上的凉意,目光落在路光达泛红的眼眶上,声音里裹着几分追忆的柔软:“去年你攻克那个卡了半年的难题,我陪念念去给你送宵夜。夜里十一点多,实验室的灯还亮得刺眼,她拎着保温桶站在门口,没敢进去打扰,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你。”
“你趴在桌上,眉头皱着,手里的笔没停过,演算纸堆得老高,连外套滑落到地上都没察觉。”马天笑的语气慢了些,像是把当时的画面细细铺开,“念念看着你,眼眶慢慢就红了,不是心疼自己等得多晚,是看着你熬得眼底都是红血丝,却还透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,她偷偷抹了下眼泪,跟我说‘天笑,你看光达眼里有光的样子,真好啊’。”
马天笑沉默着,指尖反复摩挲着杯沿,杯壁的温度渐渐凉了下去。过了好一会儿,马天笑才缓缓开口,声音沉稳得像一块磐石:“光达,你根本不懂念念的爱有多沉。她的爱,从来不是要把你绑在身边,而是希望你活成自己最想要的样子。”
马天笑的声音软了些,带着几分开导:“如果你为了她放弃这次机会,往后你看着她,总会觉得自己欠了人生一份圆满,这份遗憾会变成刺,扎在你和她之间。念念要的不是一个为她放弃信仰的‘好丈夫’,是一个能让她始终骄傲、不辜负自己初心的爱人。她的爱,是给你撑腰的底气,不是困住你的牢笼。”
酒吧里的音乐不知何时换成了一首舒缓的曲子,邻桌的喧闹也渐渐平息下来。暖黄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,路光达看着眼前的挚友,马天笑的眼神真诚而坚定,像一束光,照亮了他心中的迷雾。
他想起念念笑着说“你的理想我陪着你”的模样,想起导师红着眼说“祖国需要更多人站出来”的话语,想起自己在实验室里熬夜演算时,心中那份对家国的执念。心底的天平,终于彻底倾斜。路光达深吸一口气,泪水渐渐止住,眼底的挣扎被决绝取代。他猛地攥住马天笑的手腕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声音沙哑却字字恳切:“天笑,我决定了,我答应加入专项组。”
马天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,刚要开口,却被路光达打断。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挚友,带着托付余生般的郑重:“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念念。这二三十年,我没法陪在她身边,没法在她难过时安慰她,没法在她遇到难处时护着她……求你,帮我好好照顾她。”
“她胃不好,却偏爱吃辣,总偷偷解馋后疼得皱眉,你多盯着点,别让她贪嘴;换季容易感冒,记得提醒她添衣吃药;她性子软,遇到不讲理的人不会争执,受了委屈也憋在心里,你多帮着留意点;巷口那家卤味摊的辣鸭肠她最馋,每次路过都要回头看,你有空就帮她买一份……”路光达絮絮叨叨地说着,声音越来越哽咽,那些藏在心底的细节,全是他对念念的牵挂,“还有,别让她太孤单,多陪她聊聊天,告诉她……”
说到最后,他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语气,指节攥得泛白:“天笑,念念就拜托你了。这辈子,我欠你的情,永生难忘。”
马天笑看着他泛红的眼眶,感受着他手腕上的力道,重重点头,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:“光达,你放心。念念是我最好的朋友,也是你最珍视的人,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她。她的事,就是我的事,我会让她好好的,等你回来。”路光达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,他松开手,重重拍了拍马天笑的肩膀,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。他抬头望向窗外,夜色深沉,却有无数盏灯火在闪烁,那是无数个像他和念念一样的小家庭,在安稳地相守。
夜深得发沉,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马天笑的脚步亮起,又在他停在门前时缓缓熄灭。他犹豫了许久才抬手敲门。
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,念念穿着路光达的旧衬衫,袖口挽到小臂,脸上还带着等待的柔光,眼底闪着希冀:“天笑?光达呢?他是不是喝多了不肯回来?我炖了他爱喝的银耳汤,还温着呢。”她下意识抚了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,那里藏着她准备给路光达的惊喜,才刚满两个月,她想等他忙完这阵再告诉他。
马天笑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,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喉咙里,只剩下干涩的沙哑:“念念,光达他……回不来了。”
马天笑避开她的目光,看着墙角那盆路光达亲手养的绿萝,声音沉重得像压了块石头,他临走前反复叮嘱我,往后,一定要好好照顾你。”
““照顾我?”念念像是被惊雷劈中,猛地后退一步,眼底的柔光瞬间被冰冷的恨意取代,她猛地扑上去,拳头狠狠砸在马天笑的胸口,力道不大,马天笑一动不动地站着,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,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疼。他看着念念通红的眼眶,看着她下意识抚着小腹的动作,瞳孔骤然收缩:“念念,你……”
“对!我怀孕了!”念念撕心裂肺地哭喊出来,双手紧紧护着肚子,泪水砸在地板上,溅起细小的水花,“我本来想等他回来给他惊喜,想告诉他,我们有孩子了!可他呢?他一声不吭就走了!连他要当爸爸了都不知道!连一句告别都没有!”
她缓缓蹲下身,蜷缩在玄关,肩膀剧烈地颤抖着,哭声低沉而压抑,像受伤的小兽:“他怎么能这么狠心?他让你照顾我,可我要的不是你的照顾,是他啊!是孩子的爸爸啊!”她一遍遍摸着肚子,声音嘶哑地呢喃,“宝宝,对不起……妈妈留不住爸爸……妈妈该怎么办啊……”
马天笑蹲下身,想去扶她,却被念念猛地推开:“别碰我!我不用你假好心!你走!带着你的‘照顾’滚出去!”
他僵在原地,看着念念哭得几乎晕厥,看着她护着肚子的模样,喉咙里像堵着棉花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他知道,念念的恨是真的,恨他这个“帮凶”,恨路光达的不告而别,可这份恨意背后,是无尽的恐惧与无助。
“念念,”他声音哽咽,眼眶通红,“光达不知道你怀孕了,他走的时候,心里比谁都难受。他不敢见你,怕看到你哭,就再也狠不下心离开了。”
“我不管!”念念哭着嘶吼,“他就是狠心!他心里只有他那破事,根本没有我,没有这个家!”
马天笑缓缓站起身,退到门口,轻轻带上了门。门内,念念的哭声还在继续,一声声,像刀子一样割在他心上。他靠着冰冷的墙壁,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给路光达发了一条信息——“她怀孕了,我会守着她,守着你们的孩子,等你回来。”
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,他却知道,这条信息,路光达可能永远也收不到。而他能做的,就是扛下念念的恨意,守住这份嘱托,陪着她,等着那个为心愿奔赴的人,平安归来。
门内,银耳汤的香气还在弥漫,那是路光达最爱的味道,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,剜着念念的心。她抱着膝盖,泪水浸湿了衣袖,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恨与痛,还有对腹中孩子的愧疚,以及那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对路光达的牵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