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2章 铁水浇出第一块碑 (第2/2页)
小春双手微颤,却挺直脊背,郑重叩首:“弟子……遵命。”
又召阿豆:“你擅追踪疫源,统‘疫踪队’,巡查城中水井、粪渠、病坊,每七日呈报疫况图谱。若有瞒报,杀无赦。”
阿豆咧嘴一笑:“师父放心,我鼻子比狗还灵。”
最后,她取出一枚新制铁牌,黑底金字,刻着“药阁·丙字壹号”。
她走到一名女徒面前,那女子曾是奴婢,因识药被她破格收留,三月苦学,终成骨干。
“从今起,你们不是学徒。”云知夏将铁牌放入她掌心,声音如铁落石,“你们,是医者。”
女子跪地,泪如雨下,却昂首高声道:“誓守药律,不负性命!”
堂中百人齐声应和:“誓守药律,不负性命!”
声震屋瓦,直冲云霄。
而在药阁外,一道身影悄然立于暗处。
孙典史攥着礼部密令,藏于袖中,目光复杂地望着窗内灯火。
他本为查账而来,可隔着窗纸,他看见的不是账册,而是数十名学徒围坐,笔不停歇,记录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“药效日志”——
“辰时三刻,黄连煎药,火候三刻,水量七分,患者脉象由浮转沉……”三更梆子刚过,药阁外忽传来一阵沉闷的刮擦声,像是铁器在石上磨过,又似老鼠爪子扒墙。
老铁匠警觉地翻身坐起,披衣冲出工棚,却只看见墙根下一道新裂的豁口——半尺宽,刚够一人侧身而过,而原本晾在院中阴干的碑拓,已不翼而飞。
“有人偷碑!”他嘶声低吼,火把一照,地面残留几粒细灰,在夜风中泛着诡异的青光。
云知夏闻讯赶来时,眉心如压寒铁。
她蹲下身,指尖轻点那抹青灰,又从袖中取出显频液,滴于掌心,轻轻覆上泥土。
刹那间,液体泛起幽蓝微光,与她左臂药纹隐隐共鸣。
“昭宁宫密道的硫灰掺了青矾。”她声音冷得像淬了霜,“他们不止要毁碑,还要用我的碑,反咬我‘私刻伪律,图谋不轨’。”
众人倒吸一口凉气。
那碑拓若被篡改几笔,再添上“废太子药案”“逆王用毒”之类的字眼,便是诛九族的大罪。
而今药阁初立,根基未稳,一旦被扣上“蛊惑民心、僭越立制”的帽子,别说药律,连百名学徒都难逃清算。
她缓缓站起,目光扫过残墙、碎土、空荡的拓架,最终落在熔炉方向。
火已熄,炉心尚温。
“他们怕真相。”她低语,“所以要偷,要改,要让铁碑变成罪证。”
风穿墙而入,吹动她素白衣角。
她忽然转身,声如断铁:“重铸碑心——加刻第四条。”
众人屏息。
“凡篡改药律、陷害医者,无论出身,皆为药敌。”
字字如钉,凿入夜色。
老铁匠猛地捶胸:“我这就重烧陶模!”
“不必。”云知夏抬手,从怀中取出一块暗金铭片,纹路与左臂印记完全吻合,“这是我用‘药髓合金’私制的碑核,只待熔铁灌入,便与原碑血脉相融,永不分离。谁若妄改,碑面药纹自会崩裂显伪。”
众人骇然。此等手段,已近乎“以心铸法”。
熔炉重燃,铁水再沸。
云知夏立于炉前,眸光沉静如渊。
她知道,这一炉铁,不再是立规之碑,而是一道战书——向整个旧医政、旧礼法,宣战。
而此刻,孙典史已悄然归府。
他关紧书房门,从袖中抽出那份礼部密令,盯着“查账”二字良久,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摸向怀里另一物——一张皱巴巴的药效日志抄纸,上面写着:“黄芪三钱,火候三刻,水量七分,患者脉象由浮转沉,咳减三分。”
他闭上眼,幼时一幕骤然浮现:母亲蜷在床角,咳血不止,太医只道“体虚受寒”,换了三副“名方”,最后一剂竟是霉变黄芪碾粉混入。
父亲怒砸药罐,却被一句“御药岂有错”堵回咽喉。
他睁开眼,手微微发抖,却提笔蘸墨,在《礼记》夹层中一笔一划,誊下“三验法”全文。
火光摇曳,映着他额角冷汗。
他知道——自己已站在悬崖边。
一边是仕途安稳、礼法纲常;一边是那盏照亮药阁的灯火,和一群跪地宣誓的“贱籍医者”。
他吹熄灯,喃喃:“若医道真能以实证立,那……我孙某人,也算见过一次天光。”
夜未尽,风更紧。
药阁东厢,“共验台”烛火通明。
三名学徒分坐三方,面前各置一碗刚煎好的“清血散”,药气微苦,氤氲如雾。
他们提笔记录,神情专注,却未察觉——其中一人笔尖微顿,另一人眉头悄然蹙起。
而云知夏站在廊下,望着那三盏摇曳的灯,忽觉心头一跳。
她太清楚——真正的风暴,从来不在墙外,而在人心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