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素缟惊魂 (第1/2页)
深秋的寒意比冬霜更沁骨,尤其在这座象征着无上权力却冰冷彻骨的重华宫内。
储君薨逝已有七日。
层层叠叠的素白纱幔在夜风中无力地飘荡,像无数徘徊不去的幽魂。
灵堂内,烛火摇曳,将跪在灵柩前的纤瘦身影拉得细长,又模糊地投射在冰冷的地砖上。
沈青霓一身重孝麻衣,裹着她新寡的身躯,愈发显得伶仃。
太子萧景琰,她名义上的夫君,从她奉旨嫁入东宫那日起,便缠绵病榻。
三个月的太子妃生涯,她更像一个精致的摆设,连夫君真正的面容都未曾看清几回,便成了这偌大东宫里最名正言顺的未亡人。
连续几日的守灵和丧仪操持,耗尽了她的心力与体力。
夜深人静,前来祭奠的王公贵族早已散去,侍立两侧的宫人也难掩疲惫,小心翼翼地打着哈欠。
灵堂空旷得令人心悸,只有她机械地跪在蒲团上,指尖捻着粗糙的黄纸钱,一片一片投入面前跳跃着幽蓝火焰的铜盆中。
纸灰打着旋儿升腾,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一阵穿堂风掠过,带着深秋特有的湿冷,卷走了灵堂内最后一丝残余的安魂香气息,也吹透了沈青霓轻薄的麻衣。
她裸露在外的后颈掠过一阵刺骨凉意,激得她微微瑟缩。
就在她昏沉倦怠之际,灵堂入口那沉重的珠帘被人轻轻掀起,发出细碎冷冽的碰撞声。
脚步声沉稳有力,绝非宫女太监所能有。
沈青霓下意识地侧首望去。
视线所及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玄色袍角,其上隐隐用金线绣着四爪蟠龙暗纹,在烛火下流动着冷硬的光泽。
一股沉郁而尊贵的龙涎香气随之弥散开来,强势地压过了灵堂内残余的香烛味道。
她心头微凛,动作有些迟滞地抬起头。
三个月,她嫁入东宫不过三个月。她的夫君太子萧景琰,体弱多病,常年幽居。
而她这个冲喜而来的太子妃,如同一个透明人,连这深宫的主子们都未能认全。
眼前这人……
玄色蟒袍,身姿挺拔,面容隐在光影交界处看不真切,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,在烛光映照下锐利如寒星。
周身那股久居上位、不怒自威的气势,让她瞬间明白了来者的身份——当今天子的第三子,战功赫赫、威名远播的靖王,萧景珩。
亦是……她亡夫的嫡亲皇弟。
沈青霓脑海中飞快掠过零星听闻的宫闱秘辛:太子萧景琰与靖王萧景珩,虽是一母同胞,关系却极其微妙,甚至……紧张。
太子体弱多疑,深居简出;
靖王军功卓著,手握重兵,常年驻守边陲。
就连她与太子的婚事,这位权柄煊赫的皇叔也因军务紧急未能赶回。
没想到,两人的第一次照面,竟是在这般惨淡的灵堂之上。
隔着袅袅升腾的纸灰与冰冷的棺椁。
沈青霓苦涩地牵了牵嘴角,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,并未起身,只是垂下眼帘,对着那玄色身影的方向,依着宫规深深一福。
声音带着守灵的嘶哑与疲惫:“靖王殿下。”
她以为,这位与储君关系不睦的皇叔,前来祭拜不过是碍于礼法,点一炷香便会离去。
毕竟,太子病逝前那段时日,神志昏沉时,偶尔会死死攥住她的手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恐惧,一遍遍含糊不清地嘶喊着“景珩……萧景珩……”的名字。
那场景,让她每每想起,都不寒而栗。
然而,萧景珩并未如她所想。
他动作标准而沉肃地为灵柩上了三炷清香,而后,竟出乎意料地撩起蟒袍下摆,在她身侧另一个空着的蒲团上,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!
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沈青霓浑身一僵。
灵堂内死一般的寂静被无形打破,只剩下两人呼吸声和盆中纸钱燃烧的噼啪轻响。
亡夫临终前那充满恨意的低语仿佛又在耳边炸开,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瞬间窜遍全身。
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。
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太强了,沉水香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霸道地包裹着她,提醒着她两人之间那尴尬至极的身份。
她是新寡的皇嫂,他是手握权柄的皇叔。
“殿下……”
沈青霓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,却仍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微颤。
“夜深风寒,灵前自有妾身守着。殿下军务繁忙,车马劳顿,还请……早些回府歇息。”
她垂着眼,不敢去看他,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。
萧景珩似乎对她的逐客令有些意外。
他侧过头,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她低垂的、苍白却轮廓优美的侧脸,最终停留在她紧抿的、透露出抗拒与防备的唇角。
他沉默了片刻。
那沉默在空旷的灵堂里被无限放大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最终,他缓缓转回头,目光沉沉地落在面前那具华贵却冰冷的红木棺椁上,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。
仿佛有什么话到了嘴边,又被强行咽了回去。
他终究什么也没说,只是依言站起身。
“更深露重,”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,听不出太多情绪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,“皇嫂……也当珍重凤体。”
他动作依旧恭敬守礼,对着沈青霓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,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寻常礼节。
随后,他转身,玄色的身影无声地融入灵堂外的夜色,唯有那股沉水龙涎的冷香还固执地萦绕在沈青霓鼻端。
(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