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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玉戈记》

《玉戈记》 (第2/2页)

“好毒的计。”霍桓喃喃。
  
  “更毒的是,”刘璋道,“他们算准了爱卿会为自证清白,开先祖之墓。届时真戈现世,坐实霍氏私藏国器,更是罪加一等。”
  
  寒风灌入墓道,吹得火把明灭不定。霍桓忽然单膝跪地:“臣愚钝,请陛下示下。”
  
  刘璋扶起他,将真戈放回霍桓手中:“爱卿可还记得,高祖为何将此戈命名为‘青蚨贯日’?”
  
  “臣不知。”
  
  “青蚨,血母也。传说以血涂钱,钱必复归。”刘璋目光幽深,“这柄戈饮过无数人的血,但最终,它会回到该执它的人手中。今日,朕将它赐还霍卿。”
  
  “陛下?”
  
  “朕要你持此戈,赴北疆。”少年天子的眼中,第一次露出属于帝王的锐光,“不是抵御匈奴,而是与左贤王做一笔交易。”
  
  七、北行
  
  元月十五,霍桓出长安。
  
  他只带百骑,但队伍中有一个人很特别——淮南王刘安。这位以编纂《淮南子》闻名于世的皇叔,精通匈奴语,更通晓草原各部族的秘史。
  
  “左贤王挛鞮浑邪,是伊稚斜单于的侄孙。”车中,刘安为霍桓讲解,“此人二十五岁,勇猛善战,但更厉害的是他的母亲——一个从西域来的女巫,据说能通鬼神。挛鞮浑邪坚信,得‘天命之器’者可得草原。”
  
  “所以那柄玉戈,实是匈奴圣物?”
  
  “不止。”刘安压低声音,“传说那玉戈中,藏有冒顿单于留下的遗训,关于匈奴真正的‘龙城’所在。”
  
  霍桓想起戈内那些血沁,忽然有了一种猜测。
  
  十日后,队伍抵达云中郡。边关守将见大司马亲至,慌忙出迎。当夜,霍桓在城楼远眺,见阴山方向篝火连绵,如星河落地。
  
  “左贤王已等不及了。”刘安道。
  
  次日,霍桓遣使携书信往匈奴大营。信中只有一句话:
  
  “汉有戈,欲归旧主。三日后,白道口见。”
  
  白道是阴山一处险隘,两山夹一谷,易守难攻。第三日黎明,霍桓只带刘安及十名亲卫入谷。晨雾弥漫,马蹄踏碎薄冰,声声清脆。
  
  谷地中央,一队匈奴武士已等候多时。为首者披白狼裘,金冠束发,正是挛鞮浑邪。他左右各立一名萨满,面涂彩纹,手持骨杖。
  
  “汉朝的大司马,”浑邪汉语流利,“戈在何处?”
  
  霍桓自马鞍解下锦匣,却不打开:“左贤王以何物交换?”
  
  浑邪大笑:“你的命还不够么?”他一挥手,两侧山坡忽然冒出数百匈奴弓手,箭镞在晨光中泛着寒光。
  
  刘安上前一步,以匈奴语道:“左贤王可知,此戈为何名‘青蚨贯日’?”
  
  浑邪眯起眼。
  
  “青蚨之血,可引子归。这戈中沁色,并非汉人之血,而是历代单于祭戈时所涂的牺牲之血。”刘安声音平稳,“你若以武力强夺,血灵不认主,纵得戈亦无用。”
  
  两名萨满闻言色变,交头接耳。浑邪沉吟片刻,挥手令弓手退下:“你要什么?”
  
  “退兵三百里,立誓十年不犯边。”霍桓道,“另,交出汉奸公孙禹通敌的书信。”
  
  浑邪脸色变了变,最终点头:“可。但我要先验戈。”
  
  霍桓开匣。玉戈在晨光中显现的刹那,两名萨满忽然跪地,以匈奴语高声祝祷。浑邪下马,缓步上前,伸手欲触戈身。
  
  就在这时,异变陡生。
  
  一支冷箭自山谷上方射来,直取浑邪后心。霍桓拔剑格开,箭锋擦着浑邪耳际飞过,钉入雪地。
  
  “有埋伏!”匈奴武士惊叫。
  
  第二箭、第三箭接踵而至,目标皆是浑邪。霍桓护着他急退,亲卫们结阵抵御。箭矢来自四面八方,显然不止一方人马。
  
  “不是你们的人?”浑邪问霍桓。
  
  “我若要杀你,何必多此一举。”
  
  混乱中,一支箭射中锦匣,玉戈脱手飞出,在空中划过弧线。霍桓与浑邪同时扑出,两只手几乎同时触到戈身——
  
  玉戈坠地,脆响。
  
  裂痕自援部蔓延至内,北斗墨斑处,竟有金光透出。
  
  八、戈中秘
  
  所有人都停住了。
  
  裂开的玉戈内部,是空心的。一卷极薄的羊皮滚出,在雪地上缓缓展开。羊皮上绘着一幅地图,标有匈奴文字,正中是一座城的轮廓——不是匈奴王庭,而是一座汉式城池,标注为“受降城”。
  
 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地图背面的字,以汉篆书写:
  
  “元狩四年,骠骑将军霍去病封狼居胥,匈奴远遁。伊稚斜单于献此戈,言戈中藏冒顿遗训,云胡运当衰于南,兴于北。朕观此图,乃前秦所筑受降城旧址,下有金矿。然胡汉之争,不在金玉,而在民心。故封此戈,待后世明君。若遇胡主贤明,可示之,使其知天命在南不在北,归顺可也;若遇汉主昏聩,亦可示之,使边将取金自守,卫我黎民。——刘彻”
  
  竟是汉武帝手书。
  
  浑邪跪在雪中,双手颤抖地捧起羊皮。他读罢,仰天大笑,笑中带泪:“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如此!什么天命之器,什么单于遗训,都是汉家皇帝的计谋!”
  
  刘安叹道:“孝武皇帝深谋远虑。他知道匈奴崇拜此戈,便设下此局。若后世匈奴可汗得戈,见图中金矿在北,必以为天命在北,会率部北迁,汉边自安;若汉室衰微,边将亦可取金自保。”
  
  “那这金矿……”浑邪问。
  
  “是真的。”霍桓接口,“我查过典籍,元鼎年间,受降城一带确有金脉,但孝武皇帝下令封矿,不许开采。想来就是为了今日。”
  
  浑邪沉默良久,忽然拔出弯刀。霍桓的亲卫立即拔剑,却见他割破掌心,将血涂在裂开的玉戈上。
  
  “我挛鞮浑邪,以长生天之名立誓,”他声音响彻山谷,“见此戈如见汉天子。十年内,我部绝不南下一步。若违此誓,人神共诛。”
  
  血滴在玉上,竟慢慢渗入那些裂痕,如一道道血丝重新将断玉连接。两名萨满惊呼:“神迹!长生天认主了!”
  
  霍桓与刘安对视一眼,心中了然——这玉戈的材质特殊,遇血会产生变化,当年的工匠定是用了某种秘术。
  
  “现在,”浑邪转向山谷上方,厉声道,“该算算埋伏者的账了。”
  
  九、收网
  
  埋伏者很快被揪出。出乎所有人意料,竟是两批人。
  
  一批来自朝中某位权臣,欲杀浑邪嫁祸霍桓,挑起汉匈大战;另一批则是匈奴内部反对浑邪的贵族,想借汉人之手除掉他。
  
  “看来,想让我们打的人不少。”浑邪冷笑。
  
  当夜,霍桓与浑邪在白道口盟誓。浑邪交出公孙禹的全部书信,信中牵扯出朝中三位九卿、五位列侯。而更关键的是,信中提到一个代号“青蚨”的汉朝高层,正是这一切的主谋。
  
  “青蚨……”霍桓想起玉戈的名字,寒意顿生。
  
  三日后,霍桓返长安。他未直接入宫,而是先去了淮南王府。
  
  “皇叔,”他屏退左右,取出那卷羊皮,“陛下给浑邪的地图,是假的吧?”
  
  刘安沏茶的手顿了顿:“何出此言?”
  
  “孝武皇帝若真留金矿,必载于少府典籍。但我查过,元鼎年后,受降城一带从未有采金记录。”霍桓直视他,“那地图,是皇叔伪造的,对么?”
  
  静默良久,刘安笑了:“霍去病的后人,果然不简单。”他放下茶盏,“不错,地图是假的。但浑邪不会去挖,因为他不敢赌——万一挖不出金矿,他的威信就彻底完了。”
  
  “那真的玉戈秘藏是什么?”
  
  刘安从暗格取出一卷竹简:“是这个。”
  
  简上记载的,是汉武帝与匈奴休屠王的一段密约:汉助休屠部夺取单于位,休屠部永为汉藩。玉戈是信物,持戈者可号令休屠旧部。
  
  “休屠部在三十年前内乱中覆灭,但仍有遗族流散草原。”刘安道,“浑邪的母亲,就是休屠公主。所以他见到玉戈,才会那般激动。这戈对他来说,不止是天命,更是重振母族的机会。”
  
  霍桓恍然大悟。所以刘璋才说,此戈关乎“草原与中原的天命之争”。
  
  “那‘青蚨’——”
  
  “明日大朝,自见分晓。”
  
  十、青蚨归
  
  正月末,未央宫大朝。
  
  霍桓呈上真玉戈、浑邪誓书及公孙禹书信。当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时,殿中跪倒一片。廷尉当场拿人,哭喊声、辩解声、冷笑声混杂。
  
  最后,霍桓取出那卷竹简。
  
  “陛下,臣还有一物。”
  
  竹简在诸公间传阅,当看到“休屠旧约”时,许多人脸色变了。其中变得最厉害的,是太尉张禹——三朝老臣,门生故吏遍布朝野。
  
  “太尉,”刘璋的声音很轻,“朕记得,您母亲姓休屠?”
  
  张禹跪地,一言不发。
  
  “公孙禹是您妻甥,赵延是您门生,北军三营将校,半出您门下。”刘璋走下丹陛,“您伪造玉戈,勾结匈奴,调换虎符,是为扶立哪位皇子?或者说……”
  
  他停在张禹面前:“您自己想坐坐这位置?”
  
  张禹忽然抬头,眼中已无惧色:“成王败寇,老夫无话可说。只恨当年心软,没在刘彻死时就动手!”
  
  “先帝的名讳,也是你配叫的?”霍桓拔剑。
  
  “霍将军!”张禹大笑,“你以为自己赢了?你手中的真戈,不过是个开始。这朝中上下,盼着刘家倒台的人多了去了。今日我死,明日还有——”
  
  剑光闪过,话音戛然而止。
  
  霍桓还剑入鞘,张禹的尸身缓缓倒下。血顺着玉阶流淌,有几滴溅到玉戈上,迅速渗入,与那些古老的血沁融为一体。
  
  “退朝。”刘璋转身,声音疲惫。
  
  诸公退去,唯霍桓留下。他奉上玉戈:“陛下,国器当归。”
  
  刘璋却摇头:“孝武皇帝将此戈赐予霍骠骑时曾说,愿此戈如青蚨,无论流落何方,终归忠良之手。今日,朕将它赐还霍卿,不是赏功,而是托付。”
  
  “陛下?”
  
  “朕年少登基,这三年,每日如履薄冰。”少年天子望着殿外飘起的细雪,“先帝留给你那半枚真虎符,朕今日也还你。从今往后,北疆安危,汉室兴衰,托于卿手。”
  
  他解下腰间玉玦,与虎符合为完整:“记住,玉戈不染血,不是因为它不能,而是执戈者当知,最高的武功,是止戈。”
  
  霍桓双手接过。玉戈温润,虎符沉重。
  
  走出宫门时,雪已大了。长安城银装素裹,霍桓翻身上马,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先帝教他读《老子》:
  
  “兵者不祥之器,非君子之器,不得已而用之。”
  
  当时他不解:“既如此,为何还要铸剑造戈?”
  
  先帝答:“因为君子有了戈,才可以对天下人说:你看,我有戈,但我不轻用。这比空口说和平,有力得多。”
  
  雪落在玉戈上,很快化去。霍桓将它收入怀中,策马而去。
  
  宫阙深处,刘璋凭栏远眺,问身侧刘安:“皇叔,你说他懂了么?”
  
  “懂了。”刘安道,“所以他才会收下那柄戈。”
  
  “是啊,”少年天子微笑,“戈止为武。这天下最大的武功,原来是让一柄玉戈,永远只是玉戈。”
  
  雪越下越大,覆盖了宫道上的血迹,也覆盖了长安城所有的阴谋与秘密。只有那柄玉戈,在霍桓怀中,温润如初。
  
  而千里之外的阴山,浑邪拆开一卷刚刚收到的密信。信是刘安写的,只有八个字:
  
  “金矿在北,天命在南。”
  
  他将信扔进火盆,看灰烬升腾。
  
  “父亲,”年幼的儿子问,“我们不往北去找金子么?”
  
  浑邪摸摸孩子的头:“天命不在金子里,在长生天看着的地方。”
  
  “哪里?”
  
  “在心里。”
  
  帐外,草原无垠,雪落无声。而遥远的南方,长安城的钟声穿透风雪,一声,一声,像是某种古老的承诺,在天地间回荡不息。
  
  玉戈的故事,在这一刻,终于完成了它跨越两百年的传递。从匈奴单于到汉家天子,从霍去病到霍桓,从杀戮到守护,从征服到共存。
  
  戈还是那柄戈。
  
  只是执戈的人,终于学会了它的真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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