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三阅读

字:
关灯 护眼
二三阅读 > 孔然短故事小说集 > 《寒墟录》

《寒墟录》

《寒墟录》 (第1/2页)

夜半时分,言归虚白生的纸灯铺还亮着一豆灯火。
  
  窗外华月满窗纸,将铺内堆积的宣纸映得惨白。冷气袭襟裾,吴仁紧了紧身上单薄的青衫,指尖在算盘上停下。对面,马怒忽地站起身,撞翻了竹凳。
  
  “吴兄,这官司打还是不打?”
  
  吴仁不答,目光落在一张泛黄的田契上。纸边破损处,墨迹晕染如泪痕。他想起三日前县衙外的情景:老农跪地泣血,高举的双手皲裂如旱地,掌心托着三粒干瘪的稻种。
  
  “春耕一粟新,秋获万千子。中土无遗田,农夫犹饿死。”
  
  马怒吟罢,铁拳砸在案上,震得灯影摇曳。他是武人出身,十年前因伤退役,在言归虚白生隔壁开了间跌打馆。两人一文书一武夫,本无交集,直到那场官司。
  
  “悬命以毫铢,维权遥未止。”吴仁终于开口,声音如寒风穿堂,“张老汉的案子,证物不足。田契是真,但地早已不在他名下。”
  
  “地契可伪造,地不可搬移!那百亩水田分明还在西岭脚下!”
  
  “地在,主已易。”吴仁展开一卷案宗,“三年前,张家因欠税,田产被官府查封拍卖。买主是城东赵家。”
  
  马怒冷笑:“赵家?赵不违那个奸商?他与县衙师爷是连襟!”
  
  “知又如何?”吴仁抬眼,眸中尽是疲惫,“无凭无据,便是诬告。张老汉上次堂前失言,已挨了二十板子。”
  
  一阵穿堂风过,油灯几欲熄灭。清风沁肌髓,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。对街传来压抑的啜泣声——那是张老汉的独女晓茹,自父亲重伤卧床后,每夜此时必对窗默泣。
  
  马怒推开窗,月光泼进屋里,照亮他额角青筋:“宵小何嚣嚣,奸谀焉足耻!乾坤之朗明,公道秉真理!”
  
  吴仁摇头,从柜底取出一只木匣。开匣瞬间,霉味混着墨香弥漫开来。匣中整齐码放数十卷案宗,每卷系着不同颜色的绸带。
  
  “这是我十年来收集的田产纠纷案卷。红绸为农户胜,绿绸为商户胜,黄绸为悬案。”
  
  马怒望去,只见一片绿意葱茏,红绸寥寥无几,黄绸倒有数卷。他抽出其中一卷黄绸,展开。
  
  “这是...七年前林家庄的案子?”
  
  “林有田,佃户,告地主虚报产量,苛征租粮。官司打了两年,最后林有田暴毙狱中。案卷记载‘病故’,但...”吴仁压低声音,“我验过尸,肋骨断了三根,颅骨有裂。”
  
  马怒瞳孔骤缩:“你是仵作?”
  
  “曾是。”吴仁合上眼,“后来改行做文书,只因看不得太多说不清的死因。”
  
  沉默如雾弥漫。远处传来梆子声,三更天了。
  
  “详尽究微尘,愤盈少自揆。”马怒缓缓坐回,“吴兄,你既知其中黑暗,为何还肯帮我?”
  
  吴仁不答,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。玉佩温润如水,刻着“悯农”二字。
  
  “家父遗物。他做过一任知县,因断田产案得罪上峰,贬至穷乡,郁郁而终。临终嘱我:‘若无力改乾坤,至少记下真相。’”
  
  四目相对,皆看到对方眼中燃起的微光。
  
  二
  
  三日后,县衙。
  
  堂上高悬“明镜高悬”匾额,漆已斑驳。赵不违摇着折扇,斜睨跪地的张老汉。师爷轻咳一声,县令敲响惊堂木。
  
  “张氏,你状告赵不违强占田产,可有新证?”
  
  张老汉颤抖着捧起一只陶罐:“大人...这是小民从祖坟旁挖出的...先祖埋下的地界石拓片...上面刻着田亩四至...”
  
  赵不违哈哈大笑:“荒唐!若真有此物,三年前拍卖时为何不呈?”
  
  “小民...小民不知有此物...近日整理先父遗物,方见夹在族谱中的拓片制法...”
  
  吴仁立于堂侧,仔细观察赵不违的表情。那笑容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。
  
  “呈上来。”县令示意。
  
  衙役递上拓片。那是一张硝制的羊皮,墨迹已晕染,但“西岭水田百亩,东至老槐,西至溪石,南至古坟,北至官道”等字仍清晰可辨。落款是五十年前的日期,盖有当时县衙田亩司的印鉴。
  
  师爷凑近县令耳语。县令眉头渐锁。
  
  “赵不违,你手中的地契,边界如何标注?”
  
  赵不违展开地契:“这...也是西岭百亩,四至相同。”
  
  “既四至相同,何来强占之说?”
  
  吴仁突然躬身:“大人,学生有一问。既是相同田产,为何赵氏地契边界描述与五十年前官档拓片一字不差?寻常地契只写‘东至张三地,西至李四田’,何曾将老槐、溪石、古坟、官道一一注明?”
  
  堂上一静。
  
  赵不违的扇子停了:“这...这是当年重绘地契时,按照实际地形标注...”
  
  “实际地形?”吴仁从袖中取出地图,“学生昨日踏勘西岭,发现所谓‘古坟’已在二十年前迁葬,‘老槐’死于十五年前旱灾,‘官道’十年前改道。若赵氏地契是近年重绘,为何标注早已不存之物?”
  
  惊堂木重响:“赵不违,作何解释!”
  
  冷汗从赵不违额角滑落。他瞪向师爷,师爷却低头避开了目光。
  
  “学生...学生可能记错了,这地契或许是...”
  
  “或许是三年前伪造的。”马怒洪亮的声音从堂外传来。他扶着一位佝偻老者踏入公堂,“大人,这位是西岭乡的老石匠,当年为张家田地立界碑者。”
  
  老者跪地,颤巍巍指向拓片:“大人...这上面的印子...是小老儿亲手凿的碑文拓的...赵老爷的地契,定是照着这拓片伪造的...”
  
  赵不违面色煞白。
  
  三
  
  案子发回重审。看似胜券在握,吴仁却无喜色。
  
  回到纸灯铺,他闭门三日。马怒来寻时,见他案头堆满古籍,其中一本摊开,记载着本朝田制律例。
  
  “有问题?”
  
  吴仁指尖点在一行字上:“田产拍卖,须公告三月,无人竞买方可成交。但张家的案子,从查封到拍卖,不足两月。”
  
  “你怀疑拍卖程序不合法?”
  
  “不止。”吴仁又翻开另一卷,“这是县衙留存的拍卖记录。张家百亩水田,成交价仅三百两。”
  
  马怒倒吸冷气:“西岭水田,市价至少千两!”
  
  “买家正是赵不违。而就在拍卖前五日,赵不违的钱庄账上,存入一笔来自州府的五百两官银。”
  
  烛火噼啪。两人对视,看到彼此眼中的寒意。
  
  “官商勾结,低价侵吞民产...”马怒咬牙,“若如此,牵扯的就不只是赵不违了。”
  
  “这正是我忧心的。”吴仁推开窗,夜风涌入,“我们以为在第三层,或许对手在第九层。”
  
  话音未落,破空声骤响。
  
  吴仁被马怒扑倒在地。一支弩箭钉在刚才他站立处的柱子上,箭尾颤动不止。
  
  “灭口?”马怒护着吴仁滚到柜后。
  
  第二箭、第三箭接连射入,皆精准命中吴仁常坐的位置。显然刺客熟悉铺内布局。
  
  马怒摸向腰间,却想起今日上堂未佩刀。他抓起算盘,听声辨位,在第四箭射入瞬间掷出。算盘与弩箭在半空相撞,铜钱四溅。
  
  刺客似乎一愣。就这刹那,马怒已如猎豹窜出,撞破窗纸扑入院中。
  
  月光下,一道黑影正向屋顶飞掠。马怒拾起地上碎瓦,运劲掷出。黑影闷哼一声,踉跄落地,旋即又跃起,消失在屋脊后。
  
  马怒欲追,却听屋内吴仁咳嗽:“莫追...来看这个...”
  
  四
  
  刺客虽逃,却留下了一样东西——在挣扎时,从怀里掉出了一枚腰牌。
  
  铜制腰牌,正面刻“巡”字,反面是编号:丁亥七十三。
  
  “巡检司的牌子?”马怒震惊。
  
  吴仁用镊子夹起腰牌,对着灯细看:“是真的。但...丁亥年的牌子,三年前就该回收重铸了。”
  
  “刺客故意留的?误导我们?”
  
  “或许。也或许...”吴仁眼中闪过异色,“这是双重误导。让我们以为是误导,反而相信巡检司有问题。”
  
  马怒头大如斗:“你们读书人,心思都这般绕?”
  
  “生死棋局,一步十算。”吴仁从暗格取出一封火漆密信,“其实,我一直在等这个。”
  
  信是数日前收到的,无落款,只一行小字:“西岭案,水甚深,涉及三年前漕银失窃案。知真相者,唯晓茹。”
  
  “晓茹?张老汉的女儿?”马怒想起那每夜哭泣的姑娘,“她与此何干?”
  
  “张老汉本不姓张,姓苏。三年前改名换姓,从临县逃难至此。”吴仁展开一张画像,上面是位清秀少女,眉宇间与晓茹有七分相似,但更显贵气,“这是州府下发的海捕文书,找的是临县苏主簿之女,苏晓柔。”
  
  马怒夺过文书细看,罪名是“窃取官银,弑父潜逃”。
  
  “荒谬!晓茹那姑娘,杀鸡都不敢!”
  
  “所以才是冤案。”吴仁烧掉文书,“三年前,临县漕银失窃五千两,时任主簿的苏文镜被指监守自盗,死于狱中。其女苏晓柔失踪。不久,临县县令高升,调入本州为同知。”
  
  “那位同知...是赵不违的表亲?”
  
  吴仁点头:“而晓茹逃至此地,被张老汉收为义女。她随身带着一样东西——能证明漕银去向的账本。”
  
  “账本在何处?”
  
  “这正是关键。”吴仁望向对街,“晓茹谁都不信,包括你我。但今夜之后,她该明白,刺客要灭的不仅是张老汉的口,更是她的口。”
  
  五
  
  晓茹的房门虚掩着。
  
  屋内简陋,一床一桌一柜而已。女子坐在床头,怀中抱着一只褪色的布老虎。见二人进来,她并不惊讶。
  
  “他死了吗?”
  
  吴仁知她问的是张老汉:“暂无性命之忧,但需良医。我已请了州城的大夫,明早到。”
  
  “谢谢。”晓茹低头,泪水打在布老虎上,“吴先生,马叔,你们走吧。这事,管不了的。”
  
  “我们能走,你去哪里?”马怒急道,“刺客已知你在此!”
  
  晓茹惨笑:“三年来,我换了四个地方,改了三次名。从苏晓柔到李秀娘,再到王翠儿,现在叫张晓茹。可他们总能找到。因为...”
  
  她从枕下抽出一本薄册。
  
  册子浸过蜡,防水。翻开内页,是密密麻麻的账目。其中一行被朱砂圈出:“某月某日,付赵不违银五百两,购西岭田产,平州府亏空。”
  
  “漕银不是被盗,是被挪用填补州府亏空。我父亲查出账目,被灭口。我带着真账本出逃,他们一路追杀。”晓茹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张爹爹是我家老仆,带我逃出。为掩护我,他假装卖地,实则是用最后积蓄买下西岭田产,因为...”
  
  “因为田产下有东西。”吴仁恍然。
  
  晓茹点头:“父亲将证据封在铁箱,埋在西岭田界碑下。张爹爹买田,是为取证。不料赵不违勾结官府,强夺田地。我们不敢妄动,直到上月,张爹爹决定硬而走险...”
  
  “所以那拓片,根本不是什么祖传之物,而是你们为了进田取证的借口?”马怒问。
  
  “是。但赵不违抢先一步,在界碑处建了粮仓,日夜有人看守。”
  
  吴仁闭目沉思。所有碎片终于拼合:漕银案、田产案、追杀、灭口...一切都指向州府高层。
  
  

(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)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
热门推荐
极品全能学生 凌天战尊 御用兵王 帝霸 开局奖励一亿条命 大融合系统 冷情帝少,轻轻亲 妖龙古帝 宠妃难为:皇上,娘娘今晚不侍寝 仙王的日常生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