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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棋势》

《棋势》 (第1/2页)

一、局起
  
  同治六年,江淮水患方息,两江盐务又生诡波。扬州盐课司副使沈墨,年三十有五,枯坐衙斋,对着一纸调令出神。
  
  窗外秋雨渐沥,梧桐叶落满阶。书吏王安轻步入内,低声道:“大人,江宁递来的急报。”
  
  沈墨展信,寥寥数行:“盐引积压十三万,盐枭聚众夺船,总办张大人急病告假,着沈墨暂代总办,即日清厘。”
  
  “急病?”沈墨轻笑。总办张承业素来康健,三日前尚在瘦西湖画舫宴饮,何病之骤?此非病也,乃畏也。
  
  盐引积压,始于去岁。淮南盐场减产,盐商持引不得盐,怨气日盛。更有传言,十三万盐引中,有六万系“虚引”——有引无盐,空占课额。此等黑幕,一旦揭开,必是人头滚滚。张承业此时“病”去,是祸是福?
  
  王安窥沈墨神色,小心道:“外头已传开了,说这位置烫手。前年两淮盐道陈大人,便是因盐引案落马,流徙三千里,死在了宁古塔。”
  
  沈墨不答,将调令折好,收入袖中。他起身推窗,见庭院积水如镜,倒映灰白天光。一只灰雀掠过,点破水面,涟漪层层荡开。
  
  “备轿。”他忽道。
  
  “大人去往何处?”
  
  “拜会几位故人。”
  
  二、探势
  
  沈墨先访的,是退隐多年的前盐运使周伯钧,居城东陋巷,门庭萧然。
  
  周老年逾古稀,精神尚健,正在庭中修剪菊枝。见沈墨来,并不惊讶,只淡淡道:“老朽已闲云野鹤,盐务之事,久不问矣。”
  
  沈墨长揖:“非为问事,特来请教。晚生少时读《盐铁论》,有不解处:‘利出孔,民不益;法出奸,吏不惩。’此当何解?”
  
  周老剪枝的手顿了顿,眼中有光一闪:“小子倒会问。此乃汉时盐铁之争根本——利出一孔,则权归上;法出多门,则奸吏生。你今暂代总办,是利出一孔乎?法出多门乎?”
  
  “晚生愚钝,还请明示。”
  
  周老放下剪子,示意沈墨坐于石凳。秋阳斜照,庭中菊花正艳。
  
  “盐务之弊,三百年未变。一在虚引,二在私枭,三在官商勾连。然治标易,治本难。何也?盐务如血脉,贯连四方。盐商与京中权贵有亲,与地方豪强有旧,与漕帮水匪有契。牵一发而动全身。”周老以杖点地,“你要清厘,需先看清:谁人望你成?谁人盼你败?谁人冷眼观?三分明朗,方可落子。”
  
  沈墨默记于心,又问:“若遇死结,当如何?”
  
  周伯钧轻笑:“棋逢死结,当思‘脱先’。此处不可为,转战他处。盐务之网,总有薄弱处。寻着,一击而破,全盘皆活。”
  
  辞别周老,沈墨转往城西“文渊阁”。此是书肆,店主秦先生,名唤子玉,原是绍兴师爷,因案牵连,弃幕从商。其人博览群籍,尤通刑名钱谷,更有一长——善断人心。
  
  秦先生见沈墨,不叙寒温,径直从架上取下一册《州县提纲》,翻至某页:“大人可读此段。”
  
  沈墨观之,是宋人论为官之道:“事有经权,人有亲疏。经者,常法也;权者,变通也。亲者,可用不可全信;疏者,可防不可尽弃。”
  
  “先生教我。”
  
  秦子玉阖书:“盐引案看似账目事,实为人心事。账可造假,人心难伪。大人欲查,当从三处入手:一查盐引流转之‘隙’,凡天衣无缝处,必有缝;二查涉案者之‘惧’,凡神色自若者,或为弃子;三查利益之‘流’,银钱如流水,必有其径。”
  
  “何以查之?”
  
  “察言观色,观其交友,查其出入,核其用度。人可作假,银钱踪迹难消。”秦子玉压低声音,“另有一言:盐务水深,大人需备三舟——一舟载己,保身家;一舟载证,明是非;一舟载人,聚同道。三舟俱备,方可涉险。”
  
  沈墨深揖。出文渊阁时,日已西斜。他未回衙署,命轿夫抬往漕运码头。
  
  三、暗流
  
  码头灯火初上,漕船如林。沈墨便服登岸,见力夫扛盐包如蚁,号子声、斥骂声、算盘声混杂。一袋盐包破裂,雪盐洒地,瞬间被践踏成泥。
  
  盐栈管事见沈墨气度不凡,忙迎上:“这位爷是……”
  
  “买盐。”沈墨简截,“要三百引,何时可得?”
  
  管事面露难色:“爷有所不知,如今盐引紧张,有引无盐。若要现货,须等半月。”
  
  “我见仓廪皆满,何言无盐?”
  
  “那是有主的。”管事左右张望,压低声音,“实不相瞒,如今盐场出盐,先供‘四大恒’——恒丰、恒泰、恒昌、恒裕,此四家乃扬州盐商翘楚,与盐课司有契,月供定额。余下的,方分与散户。”
  
  “若急用,可有他法?”
  
  管事眼神闪烁:“这个……若肯加价三成,或可设法。城南‘裕丰行’赵掌柜,专做此等生意。”
  
  沈墨记下,又闲走片刻,见一老力夫独坐仓边喘息,上前搭话。老力夫姓陈,在码头扛活三十年。
  
  “老伯,如今盐务,比之前如何?”
  
  陈老汉啐口唾沫:“一年不如一年!从前盐包实诚,现在……”他四下看看,声音几不可闻,“掺沙掺土,一引盐,只得七成净盐。就这,还时有时无。”
  
  “盐课司不管?”
  
  “管?”老汉冷笑,“蛇鼠一窝罢了。上月有新官要查,不出三日,家中走水,险些烧死。从此再无人言。”
  
  沈墨默然。回衙路上,街市已静,只更夫梆子声遥遥传来。他忽命停轿,步入一条暗巷。
  
  巷深处有间香烛铺,门面狭小。沈墨叩门三缓两急,门开一线,露出一张枯瘦面孔。
  
  “沈大人夜访,有何见教?”开门者竟是日间“文渊阁”的秦先生。
  
  “求先生荐一人。”沈墨直入内室,“需精账目,通钱粮,更紧要的——胆大心细,口风严实。”
  
  秦子玉捻须片刻:“倒有一人。姓陆名九,原在山西票号做账房,因不肯做假账被逐,流落扬州。此人有一绝技,但凡账目,过目不忘,更善辨真伪,毫厘不爽。”
  
  “现在何处?”
  
  “城隍庙旁赁屋而居,日间替人代写书信,夜间研习算学。”秦子玉提笔写就住址,“此人清高,非礼不食。大人若用,当以诚待之。”
  
  四、聚人
  
  陆九年约四十,清癯寡言,居处除书卷算筹,别无长物。沈墨三顾方得一见,不摆官仪,只携一部《九章算术》请教。
  
  谈及盐务账目,陆九冷笑:“盐课司账,皆饰太平之文。真账必有三本:一呈上官,一备核查,一为实记。大人欲查,当寻第三本。”
  
  “何处可寻?”
  
  “做账之人,必留后手。盖因分赃不均,或防兔死狗烹。”陆九提笔在纸上书数行算式,“盐引之弊,多在‘转’、‘抵’二字。转者,甲引转乙用;抵者,以旧引抵新课。其间腾挪,若手法精巧,可凭空生出数万引虚额。大人欲破,当从‘经手人’查起。凡大额转抵,必有多人经手,此中必有怯者。”
  
  沈墨拜谢,邀其入幕。陆九初不应,沈墨道:“先生精于算学,岂愿终生埋没市井?今盐务糊涂账,非先生不能清。清厘之后,墨当上表,为先生正名。”
  
  陆九长叹:“非为名利。昔在票号,见多少商户因假账倾家,含恨而终。今愿助大人,一为公义,二为平生所学,不欲辜负。”
  
  得陆九,如得利器。沈墨又寻两人:一为老衙役周勇,熟稔扬州三教九流,耳目灵通;一为秀才李文渊,善文书案牍,笔力千钧。
  
  四人常聚于沈墨书房,夜半灯火不熄。周勇探得:盐商“四大恒”中,恒丰、恒泰为徽商,恒昌、恒裕为晋商。四家明争暗斗,唯在盐引一事,同气连枝。更紧要者,四家背后各有靠山,或通京官,或结王府。
  
  李文渊查旧档,发现蹊跷:同治三年,盐课司曾失火,焚毁部分账册。其时主事者,正是今日盐课司知事王振邦。而王振邦,乃恒丰行东家之婿。
  
  陆九则从现存账目中,理出蛛丝马迹:“盐引流转,每至‘广济仓’则迟滞。此仓主事刘能,三年内置宅三处,妾室五人,奢靡异常。一仓官何以至此?”
  
  沈墨静听,心中渐明。这盐务烂账,如乱麻一团,然乱麻必有头绪。他铺纸研墨,书四行字:
  
  “查广济仓,锁刘能;探王振邦,觅旧账;分四大家,破联手;寻怯弱者,开缺口。”
  
  周勇面有忧色:“大人,此四事皆难。刘能狡诈,王振邦深沉,四大家根深蒂固,怯弱者未必敢言。”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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