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药片静夜

药片静夜 (第2/2页)

母亲那句“周末回家再说”,像一道冰冷的闸门,将简忧悬在半空的心彻底砸进了谷底。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斥责,也没有急切担忧的追问,只有这五个字,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、山雨欲来的平静,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她感到窒息。她几乎能穿透手机屏幕,看到母亲紧抿的嘴唇、蹙起的眉头,以及父亲在一旁沉默抽烟的凝重侧影。家,那个原本应该提供庇护的港湾,此刻却像一座即将审判她的法庭,让她未踏足已心生寒意。
  
  接下来的两天,是在一种药物导致的昏沉与内心焦灼的拉锯战中度过的。那片白色的小药片似乎确实在起作用,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。那种让她坐立不安、想要撕裂一切的尖锐焦躁感被强行抚平了,像汹涌的海浪被一道大坝拦住。但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弥漫全身的、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困倦。她感觉自己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,蔫蔫的,软绵绵的,对什么都提不起劲。上课时,老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,模糊而扭曲;下课后,她常常趴在桌上就能立刻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昏睡状态。
  
  情绪也变得迟钝而扁平。以前,无论是极度的低落还是狂躁的愤怒,都像色彩浓烈到刺目的油画,虽然痛苦,却带着一种病态的“鲜活”。而现在,她的内心世界仿佛被调成了低饱和度的灰调子。看到那盆“静夜”,她依然知道它是绿的,是生机勃勃的,但那种曾经让她心生羡慕、想要触碰的冲动消失了,就像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在看它。砧子跟她说话,她能听见,也能理解字面意思,但想要组织语言回应,却觉得异常费力,仿佛思维也裹上了一层粘稠的胶质。这种“平静”并非真正的安宁,而更像是一种情感上的麻痹,一种感知能力的剥夺。她有点怀念之前那种剧烈的痛苦了,至少那让她感觉自己还“活着”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像一个被药物操控的、行尸走肉般的空壳。
  
  “这是正常的初期反应,”李医生在电话回访时这样告诉她,“身体和大脑需要时间适应药物。困倦和情感迟钝是常见的副作用,通常会随着服药时间延长而减轻。重要的是坚持按时服药,不要自行停药或调整剂量。”李医生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,冷静而专业,像在指导一个机器调试程序。简忧听着,心里却一片茫然。减轻?需要多久?会不会永远就这样麻木下去了?
  
  砧子成了她与外界连接的唯一桥梁,也是她坚持服药的有力监督者。她会在每天早晚准时提醒简忧吃药,会帮她打热水,会在她对着饭菜发呆时,默默地把勺子塞进她手里。砧子似乎查阅了很多关于双相情感障碍的资料,有时会尝试用一些她理解的知识来安慰简忧:“书上说,按时吃药就像给大脑戴上一个安全帽,防止它情绪过高或过低时撞伤自己。”或者,“很多有创造力的人都有这个病,控制好了反而能成为优势。”
  
  这些安慰听起来有理有据,但简忧听着,却感觉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。她的“大脑安全帽”现在沉重得让她抬不起头,而“创造力”更是遥不可及的东西,她连完成最基本的作业都感到困难重重。她感激砧子的付出,但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也让她感到一种沉重的负担和羞愧。她像一个需要被全天候看护的累赘。
  
  终于,周末到了。回那个“家”的日子,像行刑日一样无可避免地来临了。简忧磨蹭到周六中午,才在砧子鼓励(更像是“催促”)的目光下,慢吞吞地收拾了简单的背包。她把那瓶药仔细地藏在背包最内侧的隔层里,像藏匿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。
  
  回家的公交车一路颠簸。窗外的景物熟悉又陌生。她看着那些飞速后退的街道、店铺、行人,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踏入异域的旅客,内心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。她rehearsed了无数遍该如何开口,如何解释,但每一种开场白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  
  用钥匙打开家门,一股熟悉的、混合着饭菜香和淡淡家具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。客厅里,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,听到开门声,抬起头,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,带着一种复杂的、难以解读的情绪,然后很快又落回报纸上,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回来了。”母亲正在厨房忙碌,炒菜的声音哗哗作响,没有像往常一样探出头来打招呼。
  
  这种刻意的平静,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人心慌。简忧换上拖鞋,低声应了一句“嗯”,然后像做贼一样,迅速溜进了自己的房间,关上了门。熟悉的房间,熟悉的书桌,熟悉的床铺,此刻却无法带给她丝毫安全感,反而像一间狭小的囚室。
  
  午饭时间,气氛压抑得让人食不下咽。餐桌上摆着几道她以前爱吃的菜,但此刻在她嘴里却味同嚼蜡。母亲没有说话,只是不停地给她夹菜,动作有些僵硬。父亲偶尔问一两句学校无关痛痒的情况,比如“食堂饭菜怎么样”、“最近考试多不多”,目光却很少与她对视。
  
  简忧知道,他们在等待。等待她主动提起那个他们早已知道,却谁也不愿先触碰的话题。她埋着头,机械地咀嚼着,胃里像塞了一块石头,每一次吞咽都异常艰难。最终,还是母亲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,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
  
  “忧忧,你上次在信息里说……医生诊断是……情绪障碍?怎么回事?严重吗?
  
  母亲那句问出口后,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。餐桌上只剩下碗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,衬得那沉默愈发震耳欲聋。简忧感到那六个字像有实质的重量,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耳膜上,又顺着血管钻进心里,让她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。
  
  她抬起头,撞上母亲紧紧盯着她的目光。那目光里有强装镇定的探究,有掩饰不住的焦虑,甚至还有一丝……简忧不敢深究的、仿佛怕听到坏消息的恐惧。父亲也停下了看似专注的咀嚼动作,虽然没有直视她,但全身的姿势都显出一种紧绷的等待。
  
  “就……就是医生说的那样……”简忧的声音干涩发紧,像砂纸磨过喉咙,“情绪……不太稳定。”她避开了“障碍”那个词,仿佛不用那个词,问题的严重性就能减轻几分。“有时候会……很低落,没力气,什么都提不起兴趣。有时候又会……很烦,控制不住想发火。”她试图描述,但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,根本无法传达出那种被黑暗吞噬的绝望,也无法形容那种如坐针毡、仿佛血液都在燃烧的焦躁的万分之一。
  
  她看到母亲眉头蹙得更紧,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又咽了回去,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那声叹息像一根冰冷的针,轻轻刺破了简忧心里残存的一点点微弱的希望。她果然……还是不能理解。
  
  “医生开了点药,”简忧低下头,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已经微凉的米饭,米粒被戳得七零八落,“说先吃着看看效果。”
  
  “药?”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,又立刻强行压低,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紧张,“什么药?有没有副作用?要吃多久?”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,每一个都指向最实际的担忧,却也每一个都透着对“药物”本身的不安和隐约的排斥。
  
  “就是……稳定情绪的药。”简忧含糊地回答,她不敢说出那拗口的化学名称,也无力解释复杂的药理,“副作用……就是有点困,没力气。”她省略了那种情感被剥离的麻木感,仿佛那是一种更难以启齿的缺陷。
  
  “困?那会不会影响学习啊?”母亲的担忧立刻找到了新的落脚点,“本来成绩就……要是因为吃药更跟不上了怎么办?”这话脱口而出,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焦虑,但听在简忧耳中,却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匕首。在她如此痛苦、几乎难以维持正常生活的时候,母亲最先担心的,依然是她的成绩。那种熟悉的、令人窒息的失望感再次涌上心头,比胃里的绞痛更让人难受。
  
  一直沉默的父亲这时清了清嗓子,插话道:“先听医生的吧。把身体……把情绪调整好最重要。”他的话试图中和气氛,但那个短暂的停顿和将“身体”替换成“情绪”的细微举动,却暴露了他内心同样的无措和对此事某种程度上的“难以定性”。情绪问题,似乎总不如身体上的病痛那样理直气壮地值得休息和照顾。
  
  这顿食不知味的午饭,就在这种压抑的、浮于表面的问答中结束了。谁都没有再深入。母亲没有再追问诊断书的细节,父亲也没有提议下次陪她一起去复诊。那个名为“双相情感障碍”的真实诊断,像房间里的大象,被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回避了。他们接受了“情绪不稳定”这个模糊的说法,仿佛这样就能将问题圈定在一个相对“正常”、可接受的范围内。
  
  下午,简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。阳光透过窗帘缝隙,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、明亮的光带,光带中尘埃飞舞。她就坐在床沿,看着那些尘埃,脑子里空荡荡的,却又像塞满了乱麻。她拿出那个小药瓶,冰凉的玻璃瓶身握在手里。瓶身上的标签清晰地印着那个她不敢对父母说出的药物名称和“双相情感障碍”的适应症。这小小的药瓶,是她所有痛苦和挣扎的物证,也是她与那个“正常”世界之间一道看不见的、却真实存在的界限。
  
  周日返回学校的路上,简忧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,心里一片冰凉。这次回家,非但没有获得预期的理解和支持,反而让她更清楚地意识到,她所面对的,不仅仅是大脑里的化学风暴,还有来自最亲近之人的、因不解而生的隔阂与压力。那条回家的路,仿佛比以前更长,也更难走了。她握紧了背包带子,里面那瓶药,似乎比来时更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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