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君向潇湘我向秦 (第2/2页)
刘淮有些惊愕,他是真的不知道陆游祖父陆佃竟然还跟王安石有这种往事。
陆游却是言语不停,他直视刘淮的双眼,诚恳的不像话:“若我真的背离大宋,那九泉之下,我祖父来问我是否报效君父,我又该如何回答?”
刘淮直接回答:“这有何难?到时候我亲自与老爷子分说,就说你陆先生虽然有负宋国,却不负汉人,不负天下,乃是青史留名的一等一的人物。”
陆游摇头失笑:“也就大郎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,方才能说出这番话来。若是王舒王见到你,一定会很开心。
唉……祖宗不足法,天命不足畏。但王舒王到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大宋从了祖法,畏了天命,如今……唉……”
所谓当局者迷,在神宗朝那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时候,人人都不觉得大宋有什么危难,就大宋就如同在密不透风的石房子里沉沉睡去,马上就要缺氧而死一般。
只有王安石察觉了,他举起了火把,大声喊叫着,想要将那些熟睡之人唤醒。
但是到了最后,被惊醒过来的人发起了怒,将王安石堵住了嘴,绑住了手,排挤到了石房角落中。
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众人继续沉沦。
经历过靖康之变后,如同陆游等有识之士再往回看时,却恍然觉得,王安石的那场变法,竟然是拯救大宋的最好,也是最后的机会。
而此时此刻,陆游更是体会到了王安石那首诗中所蕴含的绝望。
“愿为五陵轻薄儿,生在贞观开元时。斗鸡走犬过一生,天地安危两不知。”
陆游缓缓吟诵完之后,对刘淮躬身一礼:“大郎,我也想要当个太平相公,但是我的国家就在南边,就要面对亡国之厄。
我身为官宦世家,世受国恩,也只能如王舒王般顶上去了。”
刘淮苦笑摇头:“陆先生之才,不比王舒王差,除此之外,更是久经地方与兵事,磨炼出了一副好性子,来日声名功业不会比王舒王差。”
这番注定要上史书的对话,就算在当事人看来,也有些过于诡异了。
两人都知道刘淮有统一天下之志,也都知道天下统一乃是大势所趋,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。
两人更是分属注定要敌对的两方,甚至陆游如果真的走了,刘淮再要与他相见,八成就是要在战场上舍命厮杀了。
但是两人却依旧犹如老友一般互相倾诉决心,乃至于互相勉励。
事到如今,刘淮知道已经不可能将陆游留下了。
就算此番将其绑回去,难道陆游不会再逃吗?
而若是将其囚禁起来,那之前的同甘共苦的情谊又算什么?
所谓人各有志,男子汉大丈夫,以鲜血浇灌志向实属寻常,作为知己至交,总该要成全才对。
刘淮只能同样躬身回礼。
“曹大车!”
在一旁肃立许久的曹大车一个激灵,随后挺直腰板大声回应:“喏!”
“擢你为飞虎军副统制,锦衣卫都尉,我在此交予你一个重要军令。”刘淮大声说道:“保护陆先生安全,没有期限。”
曹大车挺着腰板说道:“喏!”
此时日头西落,在夕阳的辉光中,陆游登上了小船,向着平底沙船而去,待到离开岸边之后,他方才回头大声说道:“大郎的诗才天下尽知,此时相别相隔南北,不知道何日才能相见,可有诗句相送?”
刘淮思量片刻,在小船又漂出去十步远的时候方才说道:“只有一首拼凑的残句罢了。”
“大郎请说。”
“人生南北多歧路,君向潇湘我向秦。”
陆游只觉得鼻子一酸,却用大笑来掩饰:“哈哈哈,大郎果真有诗才,拼的好,比那唐代郑谷的原诗还好。”
刘淮也笑了,在泥泞的滩涂上遥遥摆手,真的如同送别老友归乡一般。
陆游见状,终于无法忍耐,用手拢到嘴边,大声喊道:“我绝不会背叛北伐大业!”
刘淮朗声以对:“我知道!”
陆游心中稍安,却还是喊出了第二句话:“有我在一日,大宋就绝对不会亡!”
刘淮仿佛根本没有意外之色,再次朗声相对:“我知道!”
陆游刚刚想要长啸以对,却听到刘淮大声说道:“我一定要让天下一统,结束唐末乱世!”
陆游哈哈大笑,随后学着刘淮刚刚的样子:“我知道!”
夕阳如炬,点燃天边云彩,将这黄河晕染成一片红色。
船桨在水中拨动,小船在水面上缓缓划行,掀起阵阵涟漪,犹如搅散了三十年都流不尽的英雄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