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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夜潜鳞

暗夜潜鳞 (第2/2页)

他不再停留,将几枚油腻的铜钱丢在桌上,发出轻微的“叮当”声。然后,他像其他喝完了劣酒、准备离开的苦力一样,微微佝偻着背,低着头,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这间嘈杂污浊的小酒肆,融入了棚户区迷宫般狭窄、散发着各种复杂气味的巷道之中。
  
  他的步伐看似随意,甚至带着点疲惫的拖沓,但每一步落下都轻如狸猫,巧妙地避开地上的污水坑和杂物,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。斗笠的阴影下,那双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眼睛,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,飞速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:岔路、矮墙、晾晒的破布、堆积的杂物、偶尔出现的行人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成为他构建逃生和潜行路线图的要素。
  
  七拐八绕,确认身后没有任何可疑的尾巴后,血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入一条更加僻静、堆满废弃木料和破瓦罐的死胡同。他背靠着冰冷的、长满青苔的砖墙,身体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。他缓缓抬起左手,手腕内侧,一个不起眼的、如同护腕般的黑色皮质装置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。
  
  他伸出右手食指,用指甲在装置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上,以一种特定的、复杂的节奏,轻轻叩击起来。
  
  嗒…嗒嗒…嗒…嗒嗒嗒嗒…
  
  声音极其轻微,如同蚊蚋振翅,混杂在棚户区远处隐约传来的叫卖声和孩童哭闹声中,几不可闻。但这套由长短不一的敲击组成的密码,却承载着至关重要的信息,正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渠道,传递出去:
  
  “抵渝。戒备森严,远超预期。目标警觉,后方稳固。强攻无望。发现疑似眼线,水浑。启用‘瘸狼’,按第三预案,潜鳞坳汇合。‘血鹞’。”
  
  敲击停止。血鹞放下手,黑色的皮质护腕重新被衣袖遮盖。他如同一块真正的石头,在死胡同的阴影里又静默了数十息,确认没有任何异动后,才如同融入墙壁的阴影般,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死胡同,再次汇入棚户区复杂的人流,朝着西北方向,那片苍郁的山峦潜行而去。
  
 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,如同熔金般泼洒在涂山工坊高耸的烟囱和青灰色的围墙上,将冰冷的砖石也染上了一层暖色。工坊内部的喧嚣并未停歇,熔炉的轰鸣、铁锤的敲打、齿轮的咬合,汇聚成一股充满力量的工业脉搏。围墙之上,岗哨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逐渐被暮色笼罩的旷野。
  
  工坊主事房内,气氛却有些凝重。
  
  老张头坐在宽大的楠木书案后,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枚黄澄澄的燧发枪机括零件。他花白的头发似乎更白了些,脸上的皱纹在灯下显得格外深刻。对面,坐着蜀江商行的大掌柜,一个穿着绸缎长衫、面容精明的中年人,此刻也是眉头紧锁,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清单。
  
  “老张哥,”大掌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,手指点了点清单,“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拨了!先是府衙税课司的刘书办,打着‘例行核查’的幌子,带着两个生面孔,在账房足足盘桓了两个时辰!问得那叫一个刁钻!连三年前一笔陈年旧账的零头都要翻出来对!接着是工坊外面,莫名其妙聚拢了二十几个闲汉,嚷嚷着什么‘工坊占了他们祖坟的地’、‘噪音扰得家里老人不得安生’,非要讨说法!刚被护卫驱散没多久,城西米行的孙老板又派人递话过来,说我们上个月订的那批精米……涨价了!还涨了三成!理由竟然是漕运不畅!”
  
  老张头将手中的机括零件重重按在桌面上,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脆响。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怒意,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忧虑。“哼!什么漕运不畅!陈茂那老狗,爪子伸得够长的!这是要断我们的粮,搅乱人心,从根子上掐死我们!”他抬头看向大掌柜,“商行那边呢?宴请税吏的事……”
  
  “按柳姑娘传来的大人吩咐办了。”大掌柜连忙道,“中午在‘醉仙楼’摆的席面,好酒好菜伺候着,账册副本也‘恭恭敬敬’递上去了。那税课司的王司吏,开始还板着脸,几杯酒下肚,话就多了。话里话外,暗示有人要整咱们,让我们‘识相点’,该‘打点’的要‘打点’到位……”
  
  “打点?”老张头冷笑一声,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,“喂不饱的豺狼!给了骨头,他还想要肉!大人料得准,他们这是明着查,暗着讹,找不到茬,就要硬造!”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烦躁,“工钱翻倍的消息放出去了?”
  
  “放出去了!”大掌柜点头,“工匠们反应很热烈,原本几个被外面煽风点火说得有点动摇的,一听工钱翻倍,立马老实了,干活比谁都卖力!就是……这工钱翻倍,加上新到的矿石、木炭都在涨价,还有那批等着交付的燧发枪管……商行的现银,流水一样往外淌啊老张哥!库底……快见光了!”他脸上露出肉痛的表情。
  
  老张头沉默了。他何尝不知道压力巨大?剿匪消耗,工坊扩建,新军装备,再加上陈茂这釜底抽薪的阴招……蜀江商行这头原本健硕的“金牛”,此刻正被数只贪婪的手同时撕扯、放血。
  
  “银子的事……”老张头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我来想办法。库房里还有一批压箱底的精铁构件,是早年给……给京城一位贵人预备的,一直没动用。你想法子,尽快秘密出手,价格……压低些也无妨!先解燃眉之急!工坊不能停!新军的装备,更不能耽搁!”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那是他压箱底的宝贝,是准备在关键时刻换取更大利益的底牌,如今却不得不拿出来应急了。
  
  大掌柜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但看到老张头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,最终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:“……明白了。我连夜去办。”
  
  “去吧。”老张头疲惫地挥挥手,目光投向窗外。暮色四合,工坊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,巨大的烟囱依旧喷吐着滚滚白烟,融入深沉的夜空。这看似依旧在轰鸣运转的庞大机器,内部却已是暗流涌动,危机四伏。陈茂的毒牙,正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噬咬过来。
  
  他拿起桌上那枚冰冷的燧发枪机括零件,粗糙的拇指缓缓摩挲着上面精密的齿纹。冰冷的金属触感,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沉静下来。大人派柳姑娘组建“夜枭”,就是为了应对这暗处的毒牙吧?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,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。
  
  这川渝的天,何时才能真正亮堂起来?
  
  夜色,终于彻底吞噬了重庆府。
  
  城西棚户区边缘,靠近一片废弃砖窑的荒地上。夜风呜咽,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,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几棵枯死的老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,在黯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。
  
 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,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棵枯树下。正是血鹞。他依旧戴着那顶破旧斗笠,灰布短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。他静静地站在那里,仿佛本身就是这片荒地的一部分,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。
  
  时间一点点流逝,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犬吠。
  
  忽然,一阵极其轻微、如同狸猫踩过枯叶的“窸窣”声,从废弃砖窑坍塌的豁口方向传来。声音很轻,很慢,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拖沓感。
  
  血鹞斗笠下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他没有回头,也没有任何动作,只是左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,指尖却已悄然扣住了袖中一柄淬着幽蓝寒芒的菱形飞镖。
  
  那“窸窣”声越来越近。月光下,一个佝偻的身影,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,一瘸一拐地从砖窑的阴影里挪了出来。那人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破烂棉袄,头发花白蓬乱,脸上布满污垢和深深的皱纹,一条腿明显短了一截,走起路来异常吃力,正是重庆府地下世界有名的消息贩子兼偷儿,绰号“瘸狼”。
  
  瘸狼走到距离血鹞约三丈远的地方,停了下来。他浑浊的老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,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“嗬嗬”声,像是在喘息,又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  
  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瘸狼剧烈地咳嗽了几声,声音嘶哑难听,“这鬼地方……风真大……冻死老骨头了……”他一边抱怨着,一边用那根破木棍,在身前的地面上,看似随意地划拉着。
  
  月光下,他划出的,赫然是一个极其怪异的符号——一个扭曲的圆圈,里面套着三道长短不一的斜杠。
  
  血鹞的左手悄然松开,飞镖滑回袖中暗袋。他依旧没有转身,只是用同样嘶哑低沉、刻意改变了声线的嗓音,如同夜枭低鸣般吐出两个字:“东西。”
  
  瘸狼停下划拉的动作,警惕地左右看了看,这才从他那件破烂棉袄的怀里,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小包,朝着血鹞的方向,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。然后,他又用那根破木棍,将小包往前推了半尺。
  
  “城西……‘福来’棺材铺后院……第三口柏木棺材……底下……有夹层……”瘸狼的声音压得极低,语速很快,“里面……有您要的……‘货’……还有……刚弄到的……工坊……最新的……哨位图……和……换岗时辰……”
  
  血鹞斗笠下的眼神微微一凝。哨位图和换岗时辰?这瘸狼,倒真有点门道。
  
  瘸狼说完,不再停留,拄着木棍,拖着那条瘸腿,又“窸窸窣窣”地、一瘸一拐地挪回了砖窑的阴影里,很快消失不见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  
  血鹞依旧站在原地,如同凝固的石雕。直到确认周围再无任何异样气息,他才如同鬼魅般飘到那油纸小包前,俯身拾起。入手微沉。他没有打开查看,只是将其迅速塞入怀中贴身藏好。
  
  他抬起头,斗笠下冰冷的目光,如同穿透了沉沉夜色,精准地投向西北方向——那里,是涂山工坊的方向,更是舆图上那个被标注为“潜鳞坳”的死亡之地。
  
  夜枭……柳如烟……
  
  血鹞的嘴角,在斗笠的阴影下,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弧度。他身影一晃,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荒地,向着那片即将被血与火浸染的山坳,疾驰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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