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雷无声 (第1/2页)
成都府,巡抚衙门后院,听雨轩。
温暖如春的轩内,此刻却如同冰窖。琉璃宫灯柔和的光晕,映照着矮几上那摊刺目的暗红血迹,以及血迹中那张被浸染得更加诡异的纸条。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、银霜炭的松木香、以及陈年花雕的酒气,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。
“大人!大人醒醒!”
“快!快传府衙的刘太医!”
“拿参汤!快拿参汤来!”
周师爷和王弼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围着瘫软在紫貂软榻上、面如金纸、气若游丝的陈茂,惊慌失措地嘶喊着。值夜的长随早已吓得瘫软在地,瑟瑟发抖。
陈茂双目紧闭,牙关紧咬,嘴角和胸前锦袍上沾染的暗红血迹触目惊心。那张保养得宜的脸,此刻灰败得如同蒙上了一层死气,松弛的皮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。刚才那口急怒攻心的鲜血,似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精气神。
周师爷颤抖着手,将那染血的纸条从矮几上捡起,只看了一眼那两行如同诅咒般的字迹——“‘鹞影’折翼潜鳞坳。‘疤脸刘’落网土地庙。”——便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他慌忙将纸条揉成一团,塞进袖中,仿佛那是什么不祥的瘟疫。
完了!全完了!“黑水”的顶尖杀手栽了!派去重庆执行绝密任务的“疤脸刘”也被抓了!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他陈茂所有针对林宇的阴毒杀招,非但全部落空,反而被对方抓住了致命的把柄!“疤脸刘”知道多少?他会吐出什么?挪用盐茶税银雇佣“黑水”?指使投毒?煽动民变?炸毁工坊?任何一条,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!
恐惧,如同冰冷的毒蛇,噬咬着周师爷的心脏。他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陈茂,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,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巡抚衙门,这座他赖以生存的权力堡垒,已然摇摇欲坠,随时可能轰然倒塌!
“师……师爷……”王弼胖脸上的肥肉都在哆嗦,声音带着哭腔,“现在……现在可如何是好?大人……大人这样子……那林宇……林宇会不会……”他不敢再说下去,只是惊恐地望着周师爷,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“慌什么!”周师爷猛地低喝一声,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努力维持着智囊的镇定。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算计的光芒,如同濒死的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。“立刻封锁消息!大人只是偶感风寒,急火攻心,需要静养!今日之事,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句!违令者,杀无赦!”他阴冷的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长随和几个闻声赶来的贴身丫鬟婆子,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。
“是……是……”众人吓得噤若寒蝉,连连点头。
“王通判!”周师爷转向王弼,语速极快,“你立刻去前衙!稳住局面!无论谁来求见大人,一律挡驾!就说大人染恙,不便见客!所有公文,暂时由本师爷代批!记住,无论外面发生何事,衙门里必须一切如常!”
“明……明白!”王弼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听雨轩,仿佛逃离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。
周师爷看着王弼消失在回廊尽头,脸上的镇定瞬间瓦解,只剩下深沉的焦虑和恐惧。他快步走到窗边,掀开厚重的窗帘一角。窗外,暴雨如注,漆黑的夜幕如同巨兽的口,吞噬着一切。那狂暴的雨声,此刻听在他耳中,如同催命的鼓点。
林宇……他下一步会做什么?仅仅是送来这张纸条示威?不!绝不可能!以林宇那狠戾酷烈的性子,他必然还有后手!雷霆万钧的后手!
周师爷猛地想起“疤脸刘”落入林宇手中!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!必须抢在林宇动手之前!必须销毁所有可能被“疤脸刘”牵连的证据!府库的账目!与“黑水”往来的密信!还有……那些知道内情的人……
一个极其阴毒、玉石俱焚的念头,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。他的眼中,闪过一丝疯狂而狠戾的光芒。
重庆府,新军大营。
暴雨依旧肆虐,但辎重营区那片临时救治点的气氛,却比之前多了一丝沉凝的秩序和压抑的悲怆。惨嚎声已经稀少了许多,大部分中毒士兵要么在药力的作用下昏睡过去,要么……已经永远地沉寂。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并未消散,只是变得更加沉重。
林宇依旧站在雨棚边缘,玄色披风被雨水浸透,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挺拔而孤峭的轮廓。冰冷的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下颌不断滴落,他却浑然不觉。他的目光如同寒潭,扫过一排排覆盖着白布的担架,又落在那口依旧在翻滚沸腾、熬煮着最后希望的大锅上。锅旁,几个筋疲力尽的医官靠在柱子上喘息,眼神麻木而绝望。
“大人,”赵猛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身侧响起。他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玄色战袍,脸上的泥污和血迹洗去,却洗不去眉宇间那深重的疲惫和刻骨的恨意。“五百精锐已集结完毕!燧发枪、刀盾、虎蹲炮、弹药粮秣,全部配齐!随时可以开拔!”
林宇缓缓转过身,目光落在赵猛身上。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看不到丝毫波澜,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。这平静之下,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。
“枭十传讯,”林宇的声音不高,清晰地穿透雨幕,“‘血鹞’已伏诛。柳如烟重伤昏迷,但性命无碍,正由‘夜枭’护送下山。‘黑水’鹞影,已除。”
赵猛眼中瞬间爆发出凌厉的寒光,拳头猛地握紧,指节发白!“死得好!便宜那杂种了!”他随即又急切问道,“柳姑娘她……”
“性命无虞。”林宇打断了赵猛的话,目光投向远处那片被暴雨笼罩、正肃然列队的五百精锐。士兵们沉默地矗立在泥水中,雨水冲刷着他们冰冷的甲胄和手中的燧发枪,军旗在狂风中猎猎翻卷,肃杀之气冲天而起。
“去吧。”林宇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按计划行事。记住本帅的话:兵驻驿外,列阵如山,引而不发!炮口所指,便是陈茂项上狗头悬吊之处!要让成都府城里的每一个人,都感受到那炮口带来的寒意!”
“末将明白!”赵猛轰然抱拳,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无畏的战意,“定让那老狗,夜不能寐,食不甘味!”他猛地转身,大步走向那支沉默的铁流,玄色披风在身后扬起,如同一面出征的战旗。
“出发——!”赵猛炸雷般的吼声撕裂雨幕。
“吼——!”五百将士齐声应和,声浪震得雨棚上的积水簌簌落下!沉重的脚步声、车轮碾过泥泞的声响、战马的嘶鸣,汇成一股钢铁洪流,冲破雨幕,向着西南方向——成都府,浩荡而去!冰冷的炮口在雨水中泛着幽光,如同死神的注视。
林宇目送着队伍消失在雨帘深处,目光重新投向西南。成都府的方向,一片漆黑,只有无尽的雨。但他仿佛能看到那座城池在无形的压力下,正瑟瑟发抖。陈茂,收到“鹞影”折翼、“疤脸刘”落网的消息了吗?那口血,吐得可还畅快?
他的嘴角,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。那弧度里,没有半分得意,只有掌控生死的冷酷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。
真正的风暴,才刚刚开始。
成都府城西,土地庙后。
暴雨倾盆,将这片荒僻之地变成了泥泞的泽国。坍塌了大半的土地庙在风雨中如同张着大口的怪兽,残破的泥胎神像在黑暗中若隐若现,更添几分阴森。几棵歪脖子老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,发出呜呜的怪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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