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雷无声 (第2/2页)
距离土地庙残墙约二十丈外,一片长满半人高蒿草的洼地边缘。几个穿着蓑衣、几乎与泥泞和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,如同石雕般潜伏着。雨水顺着他们冰冷的刀锋和燧发枪管不断流淌。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老刑名,眼神锐利如鹰,死死盯着土地庙后那片约定接头的空地。
他们是赵猛派出的精锐小队,奉命在此守株待兔,擒拿那个给王老六送毒药的“疤脸刘”!
时间一点点流逝,只有风雨的咆哮。
突然!
刀疤老刑名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他猛地抬起手,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!所有潜伏者瞬间屏住呼吸,身体绷紧如弓!
风雨声中,一阵极其轻微、如同狸猫踩过湿泥的“窸窣”声,从土地庙坍塌的围墙豁口方向传来。声音很轻,很慢,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。
来了!
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!刀疤老刑名的手缓缓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,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。
一个穿着蓑衣、戴着斗笠的矮壮身影,如同幽灵般从豁口处闪了出来。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,斗笠压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,但借着偶尔划破天际的惨白闪电,刀疤老刑名清晰地看到了那人左脸上那道从眼角一直划到下巴的、如同蜈蚣般的狰狞刀疤!
疤脸刘!就是他!
疤脸刘显然也察觉到了危险,脚步猛地一顿!他如同受惊的兔子,毫不犹豫地转身就想往回跑!
“动手!”刀疤老刑名一声暴喝!
“哗啦——!”
埋伏在洼地中的精锐如同猛虎出柙,瞬间暴起!三人一组,呈品字形,如同铁钳般从三个方向扑向疤脸刘!动作迅猛如电,配合默契无间!
疤脸刘反应极快,见退路被堵,眼中凶光一闪!他猛地掀开蓑衣,露出腰间两柄寒光闪闪的短刃,不退反进,朝着正面扑来的一个士兵凶狠地刺去!招式狠辣刁钻,显然也是练家子!
“铛!”士兵的腰刀格开了致命一击,火星四溅!但疤脸刘身形极其滑溜,借着格挡之力,身体一扭,如同泥鳅般就想从侧面钻出包围圈!
“想跑?!”刀疤老刑名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侧后方,手中一根特制的、前端带着铁钩的锁链如同毒蛇般甩出!精准无比地缠住了疤脸刘的脚踝!
“给我下来!”老刑名一声怒吼,双臂发力猛拽!
疤脸刘猝不及防,身体瞬间失去平衡,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水里!另外两个士兵如同饿虎扑食,瞬间扑上,死死按住他的双臂和肩膀!膝盖狠狠顶在他的后腰上!
“啊——!”疤脸刘发出不甘的怒吼,拼命挣扎,但被数名精锐死死压住,如同被钉在泥地里的螃蟹,徒劳地挥舞着短刃。
“捆了!”刀疤老刑名冷喝一声,走上前,一脚踩在疤脸刘握着短刃的手腕上,用力碾动!
“咔嚓!”腕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!
“呃啊——!”疤脸刘发出凄厉的惨嚎。
士兵们动作麻利,用浸了水的牛筋索将疤脸刘捆得如同粽子,连嘴巴也被破布塞得严严实实。
刀疤老刑名蹲下身,一把扯下疤脸刘的斗笠,露出那张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、带着狰狞刀疤的脸。他冷冷地盯着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,声音如同刮骨的寒风:
“疤脸刘?陈茂老狗的忠心奴才?哼,带回去!赵将军和林大人,正等着好好‘款待’你呢!”
疤脸刘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,挣扎得更加剧烈,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。
“带走!”刀疤老刑名一挥手。
几名士兵如同拖死狗般,将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疤脸刘拖起,迅速消失在土地庙后狂暴的雨幕之中,只留下泥泞中挣扎的痕迹,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。
涂山工坊,主事房。
烛火摇曳,驱散了些许暴雨带来的阴冷。空气中弥漫着金疮药和血腥混合的气息。
老张头半躺在铺着厚厚褥子的软榻上,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,固定着夹板,脸色依旧有些苍白,但精神尚可。他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,浑浊的老眼此刻却异常明亮,紧紧盯着榻前。
榻前,一个身材精悍、穿着夜行衣、浑身湿透的汉子单膝跪地,正是“夜枭”的枭一。他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肃然,沉声汇报:
“老把头,‘血鹞’尸首已按大人吩咐,就地深埋处理,痕迹清除干净。柳姑娘伤势虽重,但大人赐下的‘九转还魂丹’吊住了命,我等已将柳姑娘护送至山下,由商行安排的可靠马车秘密接走,送往大营由军医救治。大人严令,柳姑娘行踪,务必保密!”
老张头听到柳如烟性命无虞,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丝,长长舒了口气:“好……好……柳姑娘没事就好……辛苦你们了!”他挣扎着想坐直身体,“工坊这边……”
“老张哥!你躺着别动!”大掌柜连忙上前扶住他,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后怕,“工坊这边您放心!围墙豁口已经用沙袋木料暂时堵上了!暴民死的死逃的逃,那些死士的尸体也都处理干净了!护卫的弟兄们轻伤的包扎了,重伤的也抬下去治了。就是柱子……”大掌柜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痛惜,“那孩子……肩胛骨碎了……军医说……就算能保住命,那条胳膊……怕是也……”
老张头浑浊的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汽,握着床沿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。柱子……是他最看重的徒弟啊!聪明,肯干,有灵性……他仿佛又看到那个年轻的身影,在熔炉旁挥汗如雨,在图纸前凝神思考……如今……
“不惜一切代价……保住他的命!”老张头的声音沙哑而沉重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胳膊废了……只要人还在!脑子还在!工坊……工坊养他一辈子!告诉柱子,他师傅还没死!工坊的天……塌不下来!”
“是!我明白!”大掌柜重重点头。
就在这时,一个护卫急匆匆地跑进来,脸上带着一丝兴奋:“老把头!大掌柜!好消息!城西米行的孙老板……派人来传话了!”
“孙扒皮?”大掌柜眉头一皱,“他又想干什么?落井下石涨价?”
护卫连忙摇头:“不……不是!孙老板说……说上个月订的那批精米……价格……按原价!不涨了!还说……还说之前是下面伙计搞错了漕运账目,误会一场!他……他明天一早就亲自押送过来!赔罪!”
大掌柜愣住了。孙扒皮可是出了名的见风使舵、唯利是图!之前还趁火打劫坐地起价,现在居然主动按原价送货,还赔罪?
老张头靠在软榻上,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看透世情的冷笑,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:“呵……消息传得够快的啊……看来,咱们林大人这把悬在成都府城头上的刀……有些人……是终于知道怕了!”
他缓缓闭上眼睛,疲惫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。窗外的暴雨依旧滂沱,但老张头知道,这场席卷川渝的风暴,风向……已经开始悄然转变了。而这一切,都源于那个远在军营、此刻正运筹帷幄的年轻人——林宇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