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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煞孤星

天煞孤星 (第2/2页)

有一回,我指着她绣好的竹帕问:“张娘娘,为什么总绣竹子呀?宫里的娘娘们都爱绣牡丹、绣凤凰,多好看。”
  
  她把帕子举起来,对着光看,竹影落在她脸上,温柔得很:“竹子好呀,风吹不倒,雨打不坏,就算冬天叶子落了,根也还在土里,等春天一到,又能长出新的来。”
  
  她的指尖轻轻落在我的头顶:“阿珩也要像竹子一样,不管遇到什么事,都要好好的,不能倒。”
  
  那时我不懂她说的“不能倒”是什么意思。
  
  我心里只觉得竹子真好,能一直活着,不像宫里的花,开得再艳,也会谢。
  
  我把她的话记在心里,有回跟着内侍去御花园,看见湖边的竹子,就忍不住伸手去摸,想知道是不是真的风吹不倒。
  
  结果脚下一滑,身子往前倾,差点掉进湖里,幸好内侍眼快,一把拉住了我的后领,才没让我变成“落汤鸡”。
  
  张容华知道后,没骂我,也没怪我,只是笑着给我换了干净的衣服,又喂了我一颗青梅蜜饯:“傻孩子,竹子的‘不倒’,那不是身子,那是心。”
  
 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把那颗蜜饯含在嘴里,觉得那天的青梅,好像比往常更甜些。
  
  我和张容华住在一起的四年,是我在宫里最安稳的日子。
  
  那时没人说我是“天煞孤星”,宫人们见了我,都会笑着说“六皇子是张容华的心头肉”;
  
  那时四哥沈怀璟也还小,没开始练箭,总跑来长乐宫,抢我的蜜饯吃。
  
  张容华也不恼,只是多拿几颗,让我们分着吃;
  
  那时父皇偶尔也会来,坐在窗边看张容华绣帕子,看我玩蜜饯,说一句“阿珩被你养得真好”,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温和。
  
  可好日子总是短的,像宫里的花期,转瞬就过。
  
  我七岁那年,张容华忽然就病了。
  
  起初只是咳嗽,她以为是受了凉,没当回事,依旧给我绣帕子,喂我蜜饯。
  
  只是绣帕子的速度慢了些,喂我蜜饯时,手会偶尔发抖。
  
  直到有回她绣着绣着,突然咳得弯下腰,帕子掉在地上,线轴滚了一地,青灰色的线缠在一起,像乱了的心事。
  
  我才知道,她病得重了。
  
  父皇派了太医来,一拨又一拨,药汤熬得整个东殿都飘着苦香,把茉莉和兰草的味道都盖过了。
  
  可张容华的身子还是一天比一天瘦,脸颊陷了下去,眼窝也深了,连说话的声音都轻得像棉花。
  
  我每天放学后,都坐在她床边,给她读我学的《千字文》,读得磕磕绊绊,有些字还认不全。
  
  她听着听着,就会闭上眼睛,嘴角带着点笑,像是很安心的样子。
  
  有一回,我把“天地玄黄”读成了“天地玄王”,自己没察觉,她却轻轻纠正我:“是‘黄’,阿珩,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。”
  
  我赶紧改过来,脸有点红,她摸着我的头说:“没关系,慢慢来,阿珩已经很棒了。”
  
  她顿了顿,又说:“阿珩要好好读书,将来做个有学问的人,不用像竹子一样强撑,也能活得安稳。”
  
  我那时不懂“安稳”有多难,只用力点头,说:“我会的,张娘娘,等你好了,我读给你听,还要吃你给的青梅蜜饯。”
  
  她笑了笑,没说话,只是握紧了我的手。
  
  她弥留之际,是个初冬的傍晚。
  
  窗外飘着细雪,很小,像柳絮,落在窗台上,很快就化了。
  
  我攥着她的手,她的手很凉,像谢贵嫔当年的手,也像凝芳殿的苦艾味,带着点让人绝望的冷。
  
  她从枕下摸出一方没绣完的竹帕,帕子上只绣了半片竹叶,线尾还没打结,青灰色的线悬在那里,像没说完的话。
  
  她把帕子塞给我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“阿珩,这帕子……没绣完,你别嫌弃……以后……自己好好的,像竹子一样……”
  
  她说完这句话,手就垂了下去,再也没抬起来。
  
  旁边的宫女哭了起来,声音很大,震得我耳朵疼。
  
  我攥着那方竹帕,指甲都快嵌进掌心,却不敢哭。
  
  我想起她以前说的“要像竹子一样,不能倒”,所以我不能哭,我要好好的。
  
  张容华走后,长乐宫的花没人管了,慢慢都谢了,茉莉的叶子黄了,兰草也枯了,窗台下的青花蜜饯罐,再也没装满过。
  
  我偷偷尝过罐子里剩下的几颗蜜饯,已经干硬了,酸得我眼泪都掉了下来,却还是把它们咽了下去。
  
  那可是张容华留给我的,最后一点甜。
  
  张容华走后,我第一次听见了“天煞孤星”这四个字。
  
  那天风很大,吹得宫墙下的落叶打着旋儿飘,像是在转圈哭。
  
  我走在廊下,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,听见两个宫女躲在柱子后面窃窃私语,声音压得很低,却还是飘进了我的耳朵里。
  
  “你看六皇子,生娘是个病秧子,如今又克走了养母,真是个天煞孤星。”
  
  “嘘,小声点,要是被皇后娘娘听见了,有你好果子吃。”
  
  “怕什么,本来就是嘛,谁跟他亲近,谁就没好下场……”
  
  后面的话我没再听,只觉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,冷得生疼。
  
  我攥紧了手里的竹帕,帕子的边角硌得我手心疼,却还是往前走。
  
  宫里的路,不管多冷,都得自己走。
  
  父皇把我交给了皇后娘娘抚养,我跟着内侍往坤宁宫去的时候,脚步很重,像灌了铅。
  
  我听说过皇后娘娘,她是坤宁宫之主,性子端庄,话不多,宫里的人都怕她,说她“不怒自威”。
  
  我以为她也会像那些宫女说的一样,嫌弃我是“天煞孤星”,不会对我好。
  
  可我错了。
  
  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,是在坤宁宫的正殿,她坐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椅子上,穿着绣着凤凰的朝服,却没什么架子。
  
  她看见我,就站起身,走到我面前,伸手摸了摸我的头,她的手很暖,像春日里的阳光。
  
  “阿珩,以后就住在这里,跟娘娘一起,好不好?”
  
  她的声音很温和,不像传闻里的冷硬。
  
  我没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,手里还攥着那方竹帕。
  
  她看见我手里的帕子,笑了笑:“是张容华绣的吧?她的竹绣,满宫里没人比得上。”
  
  那天晚上,皇后娘娘让宫女给我收拾了坤宁宫偏殿,还亲自给我铺了床,床褥是新换的,带着阳光的味道。
  
  她给我端来一碗桂花糕,是她亲手做的,甜而不腻,像张容华的青梅蜜饯,却又多了点暖。
  
  “阿珩,别听外面的闲话。”她坐在我身边,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我,“宫里的话,像风,刮过就没了,不用放在心上。”
  
  我咬了一口桂花糕,甜意漫开时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,砸在糕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  
  她没说什么,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,像张容华以前那样。
  
  从那以后,我就住在了皇后娘娘身边。
  
  她从不逼我背书,也不逼我学规矩,只是在我放学后,陪我坐在廊下,看殿外的玉兰,听我说太傅讲的课,听我说四哥又抢了我的点心。
  
  她会给我做桂花糕,会在冬天给我暖手炉,会在我做错事的时候,轻轻说一句“下次注意”,从不说重话。
  
  有一回,我把那枚银锁拿给她看,她摸着锁上的“旭”字,说:“你母妃是个可怜人,也是个有心人。”
  
  她顿了顿,又说:“阿珩,你不是天煞孤星,你是被人爱着的,谢贵嫔爱你,张容华爱你,娘娘也爱你。”
  
  那天的阳光很好,落在玉兰树上,洒下斑驳的影,落在皇后娘娘的脸上,温柔得像张容华讲的江南的春天。
  
  我攥着银锁,又摸了摸怀里的竹帕,忽然觉得,宫里的风,好像也没那么冷了。
  
  十三岁的我,还是像株玉兰,却不再是经不得风的那株。
  
  因为我知道的,有谢贵嫔的银锁,有张容华的竹帕,有皇后娘娘的桂花糕,有这些暖着我的旧事,我就能像竹子一样,不管遇到什么,都能好好的,不会倒。
  
  殿外的玉兰又开了,洁白的花瓣落在廊下,像雪,却不冷。
  
  我捡起一片花瓣,夹在给皇后娘娘写的信里,信上写着:“娘娘,玉兰开了,很好看,像您给我做的桂花糕,甜丝丝的。”
  
  窗外的阳光正好,我摸了摸枕下的银锁,又摸了摸怀里的竹帕,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。
  
  那些旧事,那些爱,像阳光,像桂花糕,像青梅蜜饯,像银锁的温度,像竹帕的针脚,一点点裹着我,让我在宫里的风里,慢慢长成了现在的沈朝旭,长成了那个骨子里就带着点韧劲的北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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