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四十章 头颅(加更三合一) (第1/2页)
陈易脚步虚浮地跟着管事走出那间静室,脸上还残留着颓然。
管事将他引到镇上最好的客栈,为他办好住处,敷衍地说了句“大人好走”,便转身忙别的去了。
陈易跨入房内,方才的挣扎瞬间从眼底褪去,他掂了掂手中失而复得的止戈司腰牌。
先前走过地府,无量王的地盘,山如迷宫,林似鬼域,那些被公孙官肃清的异端残党,若真藏身于这一带,其巢穴必然隐秘至极,且有重重防护。
寻常探子进去,别说找到人,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。靠他自己一寸寸去搜?无异于大海捞针,自寻死路。
唯有融入他们的“脉络”,让他们自己引路。
这些隐匿的异端也是人,也要吃喝拉撒,也要维持运作,更要奉祀明尊,故此必然需要持续不断从外界获取物资。
尤其是像盐、铁、铜、布匹这些山间难以自产的物资,必然有其隐秘的渠道,岩坎这种左右逢源的地头蛇,就是最合适的帮手。
“陈易!”一个带着急切和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她目光幽幽,好似索命的厉鬼。
陈易微微侧头,只见东宫若疏不知何时又飘到了他身边,一副怎么把你赎出去的神情。
“完了完了完了。”东宫若疏围着他打转,声音又急又快,“一千二百两,那个黑胖子一看就是给你做局!你怎么这么好赌,哎呀,秦玥要是知道她爹赌成这样了……”
“陈易,听我一句劝!”她猛地飘到陈易面前,一脸语重心长,“回头是岸,现在收手还来得及。你看看你,这才几天,就把自己输进去了。想想秦玥,她那么小,不能没有爹啊!还有……还有殷姑娘!她要是知道你在这里赌得倾家荡产,她得多失望啊,她可算你正妻,你……”
陈易被她吵得脑仁疼,尤其听到殷惟郢的名字,眉头下意识地蹙紧,他本不想理会这笨鬼的聒噪,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梳理思路。
然而……
“嘘!”陈易眼神陡然一眯,猛地抬手,示意东宫若疏住嘴。
东宫若疏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捂住了嘴(虽然鬼捂嘴也没什么用……),瞪大眼睛看着他。
陈易屏息凝神,侧耳倾听。
一丝极其微弱、刻意压低的交谈声,正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。
那声音并非本地口音,像是蛮语,最重要的是,用词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,其中几个词组能听出来历。
明暗神教?
陈易微眯眼眸,听出这些人是神教中人,只是不知是不是异端。
如此恰巧与自己安排同一处客栈……
看来,岩坎让自己行方便放行的,不是什么土货,而是人。
想来也是,岩坎好歹也是这一带的地头蛇,面子再小,那些戍卫兵卒也犯不着为点土货为难。
楼上的交谈声极其微弱,而且似乎布下了某种隔绝声音的简易法阵或屏障,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听到。
陈易眼神微沉,心念电转,旋即缓缓闭眼,凝神静气,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,仿佛一块没有生气的石头。
同时,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、几乎无形无质的精纯剑气,自他指尖悄然溢出,贴着粗糙的木地板缝隙,无声无息地探向声音的来源。
经脉断裂后,跌境重回四品虽然很惨,但也让他对剑意天地的使用更为细致入微。
于是,剑气,成了他延伸的耳朵。
甚至,只需在这基础上略施小术,也能听得懂蛮语。
剑气的感知中,声音清晰了许多,是那管事的声音,带着恭敬道:
“……几位尊使放心,老板都安排妥当了,那姓陈的止戈司官差,已经上钩。他欠了巨债,走投无路,只能乖乖听话,到时候他会负责打通关卡,确保我们几位……安全通过哨卡。
老板交代了,此事绝密,尤其是对那姓陈的,一个字都不能泄露!他只需要知道是放行土货,其他的一概不知,这样才最稳妥。”
管事的声音消失,似乎离开了,楼上短暂的沉默后,响起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。
一个粗嘎的男声带着浓浓的不屑:“哼,止戈司?听着威风,还不是被捏在手里的赌鬼!蠢货一个!”
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接口:“就是!这种货色,也配给我们开路?要不是老板说他有王府的身份好用,老子……”
“噤声!”一个女声突兀地打断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,“管好你们的嘴!赌鬼归赌鬼,别忘了他是王府的人,计划不容有失!尤其是……”女声顿了顿,似乎在确认周围安全,才压低声音道,“……尤其是玉龙雪山那边,绝不能有任何闪失!那边的布置才是……”
“大家都知道,不必多谈了。”
忽又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,显然对“玉龙雪山”几字极为敏感。
楼上瞬间安静下来,只有沉重的呼吸声,显然此人在这群人间有很高的威望,而他的语调像是土司部落出身。
玉龙雪山……
陈易眉头微挑,无量王的地盘在川滇交界,地势险恶,瘴气弥漫,确实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……
但……玉龙雪山?
那是在更西边的南疆深处,毗邻吐蕃,终年积雪,高耸入云,是南疆乃至整个西南都赫赫有名的神山,那里是王府也难以完全掌控的边陲,更是无数传说和信仰的源头。
明暗神教的异端,为何会对玉龙雪山如此在意?
“还想找人家老巢,看来…这个比老巢更重要啊……”
……………
客栈当然是客栈,但在这些无甚规矩约束的市镇里,也是青楼。
一楼大堂兼营酒食,入夜后便成了寻欢作乐的温柔乡,丝竹管弦之声靡靡入耳,脂粉香混着酒气弥漫在空气里。
陈易的房间在二楼,位置颇佳,既能俯瞰楼下大堂的歌舞升平,又能隐约听到隔壁厢房传出的调笑与喘息。
夜幕降临时,房门便被轻轻叩响,门外莺声燕语,
“陈爷安好,岩坎老板吩咐,让奴家们来伺候爷歇息。”
门开了,顿时香风扑面,两三个身段婀娜、容貌姣好的女子鱼贯而入,有苗有汉,她们穿着轻薄的纱裙,勾勒出曼妙的曲线,眉眼含情,顾盼生姿。
“陈爷,”为首的女子声音甜腻,眼波流转,端着茶水便想依偎过来,“听说爷今儿手气不佳,可莫要气坏了身子,让奴家给您揉揉肩,解解乏?”
另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也娇笑着坐下,玉指轻拨琴弦,柔媚的曲调流淌而出:“是呀陈爷,人生得意须尽欢,输了银子,赢了美人儿,也是一桩快事呢。”
她们训练有素,动作轻柔却带着挑逗,温言软语,吐气如兰,试图用温柔乡消解这位赌输了的官爷心中的郁结,将他牢牢拴在这销金窟里。
陈易目光迷离,正想这里挠挠,那里掐掐。
然而,就在那端着汤的女子快要靠到陈易身上时,异变陡生。
“哇——!!!”
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啸毫无征兆地在陈易身后响起,紧接着,一个披头散发、面色惨白的“女鬼”猛地从陈易背后的墙壁里穿了出来!
东宫若疏的舌头伸得老长。
“鬼啊!!!”
方才还巧笑倩兮、风情万种的美人们瞬间花容失色,茶水哐当一声摔在地上,果盘也打翻了,琵琶弦嘣地断了,两眼翻白,全都晕了过去。
房间里瞬间只剩下陈易,和一脸得意的东宫若疏。
“哼!”东宫若疏叉着腰,飘在半空,“想勾引你?没门儿!有我在,看她们还敢不敢来。”
陈易揉了揉被尖叫声刺痛的耳朵,无奈地瞥了她一眼:“……你下次吓人,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?”他走到桌边,自顾自倒了杯凉茶,对满地狼藉视若无睹。
东宫若疏瞥了他一眼,苦口婆心道:“你赌成那样,犯大错了,可不能再犯错了。”
陈易扶了扶额,于是把情况好一番给她解释。
东宫姑娘眼睛一亮,道:“你这么聪明啊?”
“谁像你这么笨?”陈易不住道。
“瞎说什么呢,”东宫姑娘顿了顿,“我很有智慧。”
陈易沉默片刻,“大智。”
“当然。”东宫若疏骄傲地挺了挺本就值得骄傲的胸膛。
哪怕成了鬼,她也婀娜多姿。
接下来的几天,陈易仿佛真的沉溺在了这温柔乡里,他白天去赌,晚上便包下靠窗的雅座,叫来最好的酒,听着靡靡之音,看着楼下舞姬扭动腰肢,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。
他眼神迷离,举止豪放,不时拍桌大笑,甚至醉醺醺地对着空气说话,甚至跟空气拌嘴。
旁人议论道:“这是赌疯了!”
这一晚,陈易似乎喝得格外多。
他拎着半空的酒壶,踉踉跄跄地走上二楼回廊,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。
他走多了一层楼,醉得实在撑不住了,身体一歪,重重地靠在了房门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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